当我在跑步时想起的半张脸

戴师傅说，便知道不行，我挤出笑容来。

前不久意外看到推送的广告，说的是属相，一反常态的点开。记不清确切的内容了，里面说属狗的人需要突破常规格局，才会有所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记起那日在青年教师的粉笔字书写比赛上，亦有前辈说，我的字过于刻意。忽然便觉得这推送的内容有点意思，也说到点上。平日我是不信鬼神的，总觉得算命一类的说辞，实属心理博弈。我们向来善于欺诈，对自我的使用，更是卓越。

回来的时候，戴师傅已经不在门口了，我径直去了田径场。晚饭时，他与我约定要在田径场跑10圈，我答应了。其实我是比较讨厌这种转圈的运动方式，毫无目的性可言，对心理的负担加重于无形。

跑了四圈，我去办公室给手机充电，回复那个在运动会上只被相机记录半张脸的人。戴师傅打来电话，说已在操场了，我急忙赶过去。他问我，怎么样，我摇头。便知道是不行的，他宽慰道，也就那么回事。我挤出笑容来。

说实话，10圈于我而言，是有些难度的。我们跑的是外圈，所幸步伐较小，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一致。伸手不见五指的操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说什么话自然也是无所谓了。打开话匣子，都有说不尽的话，四十岁有四十岁的烦恼，二十五岁有二十五岁的惆怅。在上气不接下气的自虐过程中，心里所想的，却依然十分清晰。大概，所有烦扰的根本，是过于执着了。

我们一起跑了十圈。跑完第十圈，我坐在车棚的阶梯上休息，戴师傅独自跑了一圈半，凑足五公里。在他跑那一圈半的间隙里，我打开手机查看恐遗漏的讯息，空空如也。等我从车上拿起衣服的时候，他已跑完，我们走到东西主干道上，在一处路灯下坐下。递上一根烟，我说晚饭吃得很舒坦，终生平等。他回我，当然。我极厌倦酒局，一桌子人在平日里说不上一句话，却在某一些契机下，推杯换盏，好似熟得不分彼此。毕恭毕敬，点头弯腰，酒杯叮当一声，一倾而下。

我始终是生嫩的，或许换一句话讲，野性难训。

戴师傅常跟我讲，他不会说话，得罪不少人。现在，已经不是他当初的模样。他已人至中年，在这所学校倾注了数十年的时光，万事从无到有，从不会到会。我仿若看见一野性十足的少年，历百般磨砺，逐渐成长为合格的大人。这种缩影，让我感触良多，合格与优秀在某种意义上被重塑。我很恐慌，因为同样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合格与优秀的定义，完全颠覆了我的价值观。他一直在抗争，应该是厌倦这种变化吧，从平日的情绪里以及他所努力维持某种东西上来讲。他努力维持的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野性么，是野性吧，我实在无法找到一个更好匹配的词语。不过，始终觉得有些浅薄。

我再递上一根烟时，他挥手拒绝。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接触过若多的人，他们其中包括学校领导，教师以及基层杂务职工。戴师傅在这群人中，好似有着什么闪光的点，这种光非常吸引我。我无法预知，自己是否会成长为别人眼中合格的人，是否足够优秀。想的最多的，都是求全，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无底的黑洞中，掩藏喜恶。这何尝不是一种毫无目的性的转圈运动呢！

捻灭烟蒂时，学校一个老保安路过，身后跟着一只小狗。戴师傅问他这只狗为何这般弱小，那人答道没人管，只是偶尔由他自己喂点火腿肠。我看见过几回，他站在绿化带中唤那只狗。据老保安说，这只狗同窝的还有几只，那几只照顾得好，个儿已经很大了。搭话的间隙，他一直停着单车等那只狗跟上，狗赶上来他便骑着车走了。

时间有些晚，二十分钟可以走回家的路程，我应该已经有个来回了。戴师傅起身，拍了拍坐在地上时沾上的尘土，与我道别。路灯下，他逐渐拉长的影子，像极了一个淘气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