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我人生第一个记忆是妹妹出生那天。躺在炕上的妹妹一丁点儿，黑嫩圆溜溜的脸蛋，一双眼睛萌萌的盯着眼前挂着的一朵粉色纸花。那花不知道叫啥，但模样和唐僧他妈手里的绣球一样。我在妹妹边上看着，从上午一直坐到深夜还是不愿意睡觉。我妈就问，二子，你不睡觉啊？我说我怕妹妹丢了。我妈就哈哈笑。那年我四岁。

　　这之后还记得有一回我一觉醒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哇呀一声哭了，边哭边跳下炕跑到厅里使劲拽厅门。厅门从外面锁着。我又跑回来，跳上炕从玻璃里往外看，边看边喊妈。喊半天没人应，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尿急，实在憋不住了，就立在炕沿儿上往地上尿了一泡。刚尿完，我妈回来了，见了妈我又嚎开了。我妈就扑过来，嘴里叫着二子，抱着哄我。写到这儿突然又想起，有几回我半夜尿急，又脱光光了，我爸就端着家里的铝脸盆让我尿。这都是上学之前的事儿了。上学前我还记得我用剪子撺了我哥一回。我俩斗嘴，哥在炕上，我立在炕下，面前刚好有一把剪子，我顺手就撺过去了。炕上铺的是墨绿的油布，可滑了。据说，我把我哥的脚伤着了。都是上学前的事儿了。

　　上了学，记得的事儿就不太多了，印象最深的事儿是，一天晚上我们围着炉台吃饭，我突然打了个喷嚏，喷嚏刚好打在我爸碗上。饭是小米粥加馒头。我爸笑笑说，我家小娃娃儿这喷嚏打的就是好，我有两个小名。我爸说完端起碗呼噜呼噜喝小米粥。再有就是上一年级时我和几个同学玩“背背家”，你背我走一段，我再按照原路背你回来。那回我和一个同学玩，我在同学背上，一个本家堂兄从后面推了一把，我胳膊就摔断了。去了医院，大大夫不在，二大夫接的，胳膊就接弯了。我的右胳膊是弯的，像枪把子。人事复杂，最后的费用还是落在了爸妈身上。我爷爷在医院看了我一个月。爸妈隔一段时间会送了一罐头瓶蒜油，馒头蘸蒜油那叫香。

　　上了四年级，我的右脚突然起了个疙瘩。名医说是鸡眼，治法就是撺捻子。捻子是药棉，拿钳子撺进肉里，让肉慢慢长，不然流了脓就麻烦了。右脚后跟撺了一个月捻子，就好了。可没几天疙瘩跑右膝盖窝里了，又撺捻子，所不同的是捻子长了。有五公分那么长，还是用冰凉带弯的钳子撺。现在想起来都疼的打颤，可那会儿我不记得我哼过一声。撺一个月没好，我成跛子了。

　　这中间不上学时我趴在炕上看圣经，上学时就揍嘲笑我跛的人。我专捶人家的牙齿，三两捶人家就满嘴是血了，后来就没人当面嘲笑了，我也不咋去学校了。我爸骑着车子天天带着我找名医。冬天时，我爸的眉毛和胡子都冻了，雪白雪白的。

　　后来一共动了三次手术，动手术的都是专家，都说保证能好。最后都是伤口过一两个月就又开始流水了，不痛不痒，就是长不住。最后一回动手术时要输液，我两条胳膊都找不到能插针的地方了，就只能扎在脚上输液。我的屁股也硬的像橡胶，天天打青霉素消毒，就没地方下针了。这次动完手术也和前两次差不多，就是伤口小了，只剩针尖那么大点儿的口了，往外流水，不痛不痒。实在没办法，就借了个说是能治骨刺的康复器烤了一段时间，伤口竟然好了。

　　好了后我妈说，你刚生下来，肚脐眼就有一个包。一哭就涨得气球一样大，能吓死人。而且你还特别爱哭，找了多少医生都不知道是咋回事，最后在黄崖找到个老中医，老人说是胎毒，让我们啥也不做就抱着你，只有能让你不哭，这包过一个月自然就好了。我们就啥也不干抱了你一个月病果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