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吉

　　
阿吉
　　
　　这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刚刚在苍山顶上隐没，绚丽的晚霞辉映了半个天空，染红了苍洱之间的山山水水。一辆小车驶进校园，直奔我家，按响了门铃。开门一看，是几位领导干部，有N县县委书记，弥渡县党史办主任，巍山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并非逢年过节，领导到我这个退休的老教师家，有何贵干呢？原来，他们不是别人，也不是来搞什么例行慰问的，而是我在大理师范，担任班主任的B班学生，这次是特地来邀请我和妻子参加B同学毕业26年聚会的。
　　为首的N县县委书记阿吉，成熟稳重，精明干练，在大家热情地寒暄一番后，他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双手奉上由弥渡县党史办主任小郭亲笔撰写的，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在我近四十年的教育生涯中，大理师范学校B班是我完整地担任过班主任的唯一的班级。当时我大学毕业未久，正值盛年，精力充沛，热情很高，对班主任工作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和全部的精力，和同学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和B班学生的师生情谊，不仅限于两年的学习生活，更在于毕业后20多年的密切交往。他们的笑貌音容，点点滴滴，时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他们如今的生活工作一直使我梦魂萦绕。离第一次聚会已经十年了，现在接到他们第二次聚会的邀请，能再次见到久别的学生，我自然十分高兴，欣然应允了。
　　送他们出来，我带大家游览久别的校园，昔日的大理师范如今已经改为大理州实验中学，而面目全非了。我们来到当年住宿的地方，我清楚地记得，阿吉是班上最后一个入学的学生，是我把他领到宿舍，安排了床位，还向同宿舍的同学作了关照。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年龄最小，最后入学的阿吉，竟成了全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我们来到当年教学楼所在的地方，这里引起了大家更多的回忆。我和B班的同学曾在这里度过了两年的学习生活，除了上课之外，我们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有文艺晚会、故事会、知识竞赛、民意测验、象棋比赛等等。每到政治学习和班会时间，教室就成了我自由发挥的舞台。在由班委布置完各项班务后，我给学生讲各种知识、见闻和故事。甚至在正式讲课前，我也常常抽出三、五分钟，简要介绍国内外的重要新闻。在教室之外，我们还组织了夺红旗比赛，到剑川石宝山旅游、到温泉游泳、游团山等一系列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我让每一个同学都担任一段学生干部，从中得到锻炼和检验。使大家学到了许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自身素质有一定提高。毕业以后，绝大多数人在工作中表现出色，不少人走上了领导岗位。特别我的多次讲座，给同学们留下深刻印象，大家耳濡目染，对演讲有很高的兴趣和一定基础，1983年，大理州团委组织演讲活动，我班有等多位同学参加，结果大获成功，其中讲的最好的就有阿吉。回校后，由我班同学举办了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演讲会，得到了学校领导和老师同学的高度赞扬。
　　阿吉在演讲中的表现让我对他的刮目相看。更令我惊奇的是，到第三学期竞选班长时，他竟和人气正旺的大李，势均力敌，难分高下，最后只以微弱的劣势落选。可见他在同学中很有威信，表现出某些过人之处。“小荷才露尖尖角”，他的潜质和才华初露端倪。
　　就在这间教室里举行的毕业晚会上，我和阿吉合演了一段我编写的由全班同学姓名组成的相声，赢得阵阵热烈的掌声。（参看相声《照鉴阁》）
　　现在那幢教学楼早已拆除，取而代之是一幢崭新的图书楼。原来由泥土和杂草共处的足球场，变成了芳草如茵的标准足球场，四周环绕着红色的塑胶跑道。我们进行演讲会的礼堂，被一幢雄伟美观，功能齐全的综合楼所替代。整个校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日的踪迹已经难觅，但往日的一切却久久铭记在心。
　　第二天，另一位B班的同学，任州商务局副局长的逵，按阿吉的安排，开着小车，准时到校来接我们，前往聚会的举办地弥渡。
　　我们先来到祥云，几位B班的祥云学生，早已等候多时了。其中有祥云四中副校长辉，城镇中学副校长红。连逵也曾任祥云县委副书记。
　　早饭安排在县城最有特色的“菌子王”饭店，大家边吃边愉快地交谈。祥云是阿吉的家乡，他又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话题很自然就集中在阿吉身上。
　　阿吉毕业后，分配到祥云三中，后因书教得好，调祥云一中。1984年我在函授处工作，到祥云出差，在祥云一中的办公室见到阿吉，他正在和一个学生做思想工作。他娓娓而谈，讲得入情入理，那个学生听得频频点头。
　　在祥云一中，我还听说他与一位讲师团的女大学生谈恋爱（后来喜结良缘）。一个来自偏僻农村的中专生，能够获取一位生于大城市的女大学生的芳心，可见其具有强大的内在魅力。
　　几年以后，我再次来到祥云，阿吉不仅离开了一中，而且离开了家乡，走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祥云的学生告诉我，阿吉离开一中以后，经历了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期。他辗转多个单位，当过推销员，开过矿，饱尝了人情冷暖，历尽了万苦千辛，遭受了失败和挫折，经历各种磨难，终于凭着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凭着灵活的头脑，抓住了偶然的机遇，才转入政界，进入大理州政府驻昆办事处工作。
　　我也向大家讲述了阿吉到昆明工作之后，我们之间的交往和他给予我的真诚帮助。我和阿吉的再一次见面，已是他担任大理州政府驻昆办事处主任之后的事了。1995年我儿子报考军校，我陪他上昆明体检。阿吉热情地接待我们父子，食宿全包干。儿子到南京入学，他帮买了紧俏的火车票，并安排食宿。次年，我们夫妇前往广州探望女儿，他把我们接到家中，亲自下厨做饭，又开车将我们送到机场。他几次回下关办事，都要邀请我们全家外出就餐。
　　在热烈的交谈中，不知不觉，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大家稍事休息，乘车沿新修的祥临公路，前往弥渡。
　　聚会的报到处设在弥渡城中心，最繁华热闹的花灯广场旁的广电宾馆。车未停稳，阿吉和其他先到的同学立即迎上前来，嘘寒问暖，帮拿东西，引导报到，久别重逢，好不亲热。照相机的闪光灯频频闪动，录像镜头尾随着每一个人，一到就给人感受到一种庄重热烈的气氛。报到之后，给每个人发送了纪念品，送入房间。这里不愧是弥渡最好的宾馆，设施齐全、整齐洁净，还带空调。东道主的周到热情显露无遗。
　　随着一辆辆小车的驶近，各地同学陆续到来。每一个同学的到来，都受到热情的欢迎，带来一阵问候和惊喜。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聚会，没有一个人是乘公交车来的，也没有一位担任领导职务的同学是乘公车来的，全是私家车。它清楚地表明，相当一部分B班的同学，经过20多年的努力，经济上已取得一定成功，不少人进入了有车族。
　　下午6点多钟，在弥渡最负盛名的酒楼——福满楼，举行了热烈的欢迎晚宴。弥渡县副县长，原B班班长智以东道主和聚会组织者的身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获得阵阵热烈掌声。我也应邀作了简短的祝酒词，
　　晚宴在大家频频举杯，相互祝愿的热烈气氛中进行。晚宴后，按东道主安排，我们来到弥渡最高档的夜总会——嘉年华，在四楼最大最豪华的歌舞厅举行联欢晚会。联欢前，我和智、阿吉等同学分别讲了话。省社科院办公室主任，原安宁日报总编剑还朗诵了他为这次聚会专门撰写的诗。在酒精的刺激下，在重逢的喜悦中，大家尽情欢乐，直至深夜方休。
　　第二天清晨，狂欢了一夜的同学们居然精神抖擞，按时起床。到福满楼用过丰盛的早餐之后，十来辆小车排成一字长队，前往弥渡著名的风景区天生桥。
　　县党史办主任小郭和几个同学，陪我一路前行，观赏风景。小郭是阿吉的挚友和“粉丝”，几句话后，话题就转到阿吉身上。他用极其敬仰和羡慕的口吻，向我讲述了阿吉到北京担任大理州政府驻京联络处主任后的情况。
　　在担任驻昆办事处主任期间，阿吉凭着突出的工作能力，吃苦耐劳的精神，周到细致的工作作风，良好的口才，把办事处搞得红红火火，得到了上级领导的信任和赏识。几年之后，提升为大理州政府驻京联络处主任，调往北京工作。阿吉充分利用这难得的机遇，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他善于交往、沟通的特长和处理各种复杂问题的能力，在做好联络处工作的同时，他接触了许多大企业家、学者、专家、教授以及各级领导干部，获得了大量的现代信息、宝贵政商的经验，同时建立了广泛良好的人脉关系。他抽时间到北大、清华听课，并经过刻苦学习，获得了美国某大学的MBA硕士学位。使自己的知识层次和眼界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小郭的介绍，使我对阿吉的能力和才华有了更深的了解，为我能有这样杰出的学生感到自豪。但对我而言，最难忘的是在此期间，他给予我的重大无私的帮助。
　　2004年阿吉从北京回下关招工，由于我二弟榆无稳定工作，又有病在身，家庭生活十分困难。在我的请求下，他把榆的女儿云带到联络处所属的北京蝴蝶泉宾馆工作，为我和二弟解决了一大难题。云到北京后得到阿吉的多方照顾，工作生活得很好。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次年9月，云突然病重住院。经检查发现一个9X7X35cm的巨大子宫瘤。急需手术治疗，而且是大手术。阿吉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多方设法，把他送进北京最好的博爱医院，亲自在手术室外等候了四个多小时，请到了经验丰富的医生主刀，专门安排宾馆职工到医院日夜照看。并将云的父亲榆接到北京，给云以生活上的照顾和精神上的安慰。终于使云顺利完成手术，康复出院。由于阿吉本着对职工负责的态度，为每一个职工购买了医疗保险，同时发动全单位职工捐款，使经济困难的我弟弟家的数万元医疗费得以妥善解决。
　　我暗自庆幸，如果不是阿吉把她带到北京，如果不是阿吉为她治病倾尽全力，她在下关发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医疗条件，到时能否生还，还很难说。可以说她这条命，有一大半是阿吉给的，大恩不言谢，不论我说多少感谢的话，也无法回报阿吉同学对我的这份恩情。面对真诚的感谢，阿吉却平淡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即使不是她，是别的职工，我也会这样做”。表现出宽广的胸怀。回想阿吉在校的两年中，我几乎没有给过他什么特殊的关照和实际的帮助，毕业后更无从谈起，但毕业多年他却始终不渝地关心我，帮助我，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我在给阿吉同学的贺柬中，曾发自内心地这样写道：“在我三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能有你这样一位学生，我已足感欣慰！”
　　游览了风光秀丽的天生桥，品尝了当地清爽可口的美食，一行人又按计划驱车前往N县。
　　2008年阿吉调回云南，任N县县委书记，成为我班同学中职位最高的党政干部。毕业前夕，学校要求各班推荐进入党政班子第三梯队人选，由于阿吉未在班级和学校担任过重要职务，错过了展示自己能力的良机，而未被推荐。这实在是看走了眼，我感到很对不起他，但他却毫不在意。谈到这事，他认为，这虽然推迟了他走上政坛时间，但更为丰富的人生旅程，却使他受到了更多的磨练，更多更深入地了解基层，认识社会，为以后的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次上级把他从繁华先进的首都北京调大理州最为贫困的N县工作，不但寄希望于他改变N县的落后面貌，显然还含有下基层锻炼，今后委以重任的考虑。
　　果然他到任不久之后，我便接连得到来自N县的佳音。阿吉是唯一一个自己开私家车到任的县委书记，使习惯于设宴接风的当地官员乱了手脚。他一到任就亲率公检法前往公郎（N县所属的一个镇），重拳出击，迅速整顿了那里长期混乱的社会治安秩序，同时打击了一些地方的黑恶势力。他对一些政府官员的“不作为”深感愤慨，亲自出面，关心帮助解决了不少教师及普通民众的困难和问题。他清廉勤政，事事以身作则，每天很早就上班，自己动手打扫卫生。专门安排了接待群众来访的日期，直接听取基层民众的声音，及时解决办理一系列关乎民生利益的大小事。面对一些干部群众由衷的感激，他是这样回答的：“党和人民把我们放到这个位置上，给了我们这么高的工资和待遇，就是要为人民办事的，过去该办的事没有办或没有办好，我们有责任，有过失，办好了，是应该的。”
　　他丰厚的文化知识底蕴、开阔的眼界、丰富的经历和绝佳的口才使他在各种会议上，侃侃而谈，妙语如珠，几个小时的报告，台下鸦雀无声。他从不收受任何礼物，被当地人民称为“油盐不进”的官员，在N县赢得了极佳的声誉。
　　现在到达N县，许多同学以为，以阿吉在这里的地位声望，再加上N县的常务副县长荣也是B班同学，将可以在这里痛痛快快地玩乐一番，享受一下当官的特权了。可谁也没有想到，车到N县，缓缓绕城一周，边走边由车上的N县同学介绍本县的发展变化，连城都没有进，就直驰邻县的道教文化胜地，风光秀丽的巍宝山。
　　原来阿吉和荣不愿利用手中的公权力，也不愿因此造成某些不良的影响，而有意作了这样的安排。对此大家都甚为理解。我也认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在尽情游览了古木参天，庙宇成群，古迹密布的巍宝胜景和享用了风味独特的本地山珍之后，晚上，宾馆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几张长桌一字排开，桌上放满了各种水果、啤酒、饮料、瓜子、烟茶，所有同学围坐在长桌两边，召开临别座谈会。
　　看到满桌的丰盛的物品，想到给每个同学赠送的价值不菲的纪念品，再想几天来豪华高档的接待，想想每个同学只交了区区200元的活动费，我不禁悄悄问坐身边的小郭，钱怎么够用？他笑而不答。在我一再追问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他只得如实告诉我，这次聚会所有的开支，除大家交的活动费外，全部由智、荣、阿吉和他四人承担，没有动用一分钱的公款。根据我举办大学同学聚会的经验和本次聚会各项活动的开支情况，我估计总开支在2万5千元以上，而收取的费用不过6千多元，因此这四位同学每人要承担近5千元。这些说明虽然身份地位变了，但他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没有变，这在物欲横流，腐败盛行的当今，无疑是一股清新的和风。为此，我感到十分高兴，
　　座谈会在一阵插科打诨，轻松谈笑之后，转入正轨，每个同学都发了言。发言从最初的简单随意，到后来逐步深入，有内容，有思想，有特色，特别是阿吉、剑、智和剑川县教育局长康等同学的发言，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切身感受，谈到了对人生的感悟，有情有意，发人深省，感人至深。康还在会上明确表示，愿意由北三县的同学承办五年后的第三次聚会。阿吉等几位已经担任领导工作的同学，在整个聚会中，完全平等地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出现，毫无领导的架子和高人一等的气势，反而诚恳热情地为大家服务，使大家感到亲切而自然，整个聚会气氛轻松热烈，欢快友好。
　　所有同学发言后，主持人要我作总结，我回顾了整个聚会的情况，高度赞扬了本次聚会和临别座谈会，最后发自肺腑地说出了积压多年的话：“作为班主任，我为B班同学毕业26年来的进步和所取得的成就深感欣慰，为两年班主任工作中的失误和不足感到内疚，对B班同学20多年来对我的深情厚谊、真切关怀和无私帮助深表感谢。祝全班同学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愿我们5年后再相聚。”
　　清晨，清脆的鸟鸣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茫茫的群山，繁茂的植被使人神清气爽。吃过巍山同学亲自端来的当地特产扒肉饵丝，在典雅雄伟的山门前留下最后的合影后，在阿吉等同学的送别声中，大家依依惜别了。一辆辆小车满载着相聚的喜悦，满载着同学之间的深情厚谊，驶向各方。
　　看着一个个远去的学生，回顾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回想20多年来与B班同学的交往，回忆每个同学的点点滴滴，我深为有阿吉这样的学生而骄傲，为我所终身从事的教育事业而感到自豪。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3-8-5 17: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