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无价

人生几何：无价

天天小心翼翼地把装了大半包儿米的小布包递给叶子，然后在旁边的黄色小椅子上坐下来，盯着看。“不许伸手摸！”叶子再三叮嘱他，然后启动摆放在天天蓝绿色小书桌上的缝纫机，开始给天天缝制“沙包”。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娶了个心灵手巧的媳妇儿，但在快递送来这个网购的缝纫机前，我还是无法想象，她竟然还会这玩意儿，都什么年代了？！想起来《亵渎》里那句名言：“诸神不是万能的，但希洛无所不能。”很高兴，我脑海里还能想起这么一句，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很少引用别人的话了。叶子做了两个沙包，都是用粉红色的布料做的，有天天巴掌大小。小家伙爱不释手，用手指一戳，沙包凹陷下去一个坑，他开心地笑了。

玩沙包、打球，周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午饭时桌上有一盘蔬菜，是莴笋，不过，在我们家它有另一个名字——绿茭白。天天不吃蔬菜，除了茭白，于是，我们家餐桌上的蔬菜，就都成了茭白的近亲。“这是绿茭白，你得吃八条。”我把莴笋夹到他碗里，以毋庸置疑地语气说道。他闷闷地点头，用勺子拨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说：“我要吃肉。”肉当然是有的，叶子煮了一条羊腿，嗯，早上前脚岳母刚走，后脚她就把羊腿从冰箱里拿出来了。我开玩笑跟她说：“幸好在这看孩子的是你妈，如果是婆婆，肯定会想我一走你们就吃好的。”她看我一眼说：“我妈不是那种人，难道你们就会这么想？”我摇头正色道：“那不会，我妈跟你一样单纯。”

天天碗里的八根茭白，消灭地远比我想象得快，我就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已经吃了八根了。”他阻挡着我的筷子喊道：“诚实守信。”我看着那双焦急的大眼睛，很真诚地说：“你刚才肉吃完了，我又给你加肉了啊，不能只加肉不加菜吧。”他眼里的坚决一下子就动摇了，仿佛觉得有道理，但又疑惑于这条一开始并没有说过。“再吃八条。”我说。“太多了。”他不干了。眼看着他要爆发了，我改口说：“那就四条吧。”小家伙认命地点点头，用手抓起一根莴笋，放到盛了米饭和肉的小勺子里，然后一起送到嘴巴里。我不知道我这种教育方式，将来会教出怎样的孩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成形的教育方式，更多不过是兴致所至。

午饭后，略微歇了会儿，我就带天天去跆拳道馆了。照例是坐三站公交车，然后步行两站路。因为就我一个人带他去，就没拿滑板车，路上走一阵儿，我再抱他一阵儿。“爸爸抱你到那个垃圾桶，然后你自己走到下一个垃圾桶，我再抱。”我们约定好，然后开始。气温并不高，但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还是有点热，好在，风是凉的。人行道上，偶有落叶飘过。天天在我怀里念叨着：“树上的叶子是绿的，落叶是黄的，还有红的、灰的和咖啡色的……”说到这儿，他跟我说：“爸爸，落叶也有绿色的。”对这个像陈述的疑问句，我边走边回复说：“那些是小着急，它们落下来，就回不了家了。你还当小着急吗？”他急忙摇头说：“不。”

幸好叶子不在身边，否则至少白眼是免不了的，她很烦我总教给孩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伪科学。天天记性好，他都记住了，然后跑出去炫耀。嗯，幸运的是，听到这些神奇结论的小屁孩们，能够揭穿他的也不多。不是不知道正确答案，只是，我还是觉得，孩子所需要的，未必是正确答案。那个正确答案一旦知道了，这辈子可能就不会改了，多么无趣的事情啊。更无趣的是，到了跆拳道馆那边被告知，因为教练家里有事儿，我们三点半的那堂课被取消了，建议我们上五点那节课。时间还久，不想等，但既然出来了，也不急着回去，于是，带着天天在商场玩，看区里组织的职工瑜伽大赛。比赛在一楼大厅那儿的舞台上，我盘腿坐在二楼地上，天天坐在我腿上。看了一会儿，小家伙找到规律了，他总结说：“练瑜伽，只穿一半衣服。”

赶紧带着儿子远离了那些露出腰来的阿姨大姐们，回自家小区里去玩。在小区东边广场那儿，又遇到了天天喜欢的那个大哥哥，他读大三，嗯，天天读中三。天天很羡慕对方的那辆自行车，我抱他上去，扶着他骑了两圈儿。大三的哥哥在后面吼着：“你放开，让他自己骑。”我笑着回他说：“不行，会摔倒的。”那孩子看我不听劝，就低头去踢天天带出来的足球了。过了一会儿，又喊我说：“叔叔，过来帮忙。”我带着天天过去一看，他正攀折一根樟树枝，上面结着一个个一厘米大小的“小葫芦”。葫芦是青绿色的，上面有点点黄褐色的金星，煞是可爱。我摘了几个给他，又摘了几个给天天。小家伙很喜欢，边喊着“葫芦娃”，边小心珍藏在自己的裤兜里。

回到家，把小葫芦挨个摆在蓝绿色的小书桌上。我拿出手机，播放《葫芦娃》主题曲的动画，爷俩跟着大声歌唱。天天边笑边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满屋子寻找，然后，找到了一个绿色的竹蜻蜓。他把竹蜻蜓那根绿色的杆儿横置在桌上，仿佛葫芦藤的模样，然后把小葫芦挨个摆好。又开始大声唱着：“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好吧，其实，他摆了九个葫芦。

河蚌赌徒 2018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