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读书之2]难忘那一次犯口舌

　　　
　　
　　“犯口舌”的字面意思指说话不谨慎，与人发生口角，吵架，有惹事生非的意思。这里借用一下，不指和人吵架，而指小孩子嘴不牢，说话不顾忌，犯了别人的忌讳，从而引发的祸事。
　　一天下午放学，我们4个孩子过了大河，正爬一段陡坡，走在末尾的眼睛贼尖的大友发现了下边田盖走着一个半边没耳的人，他悄声传话给了前面的二富，高个的二富用低声挑逗前面的我和四雄，说，你们哪个敢喊没耳刮子？
　　我和四雄回头见状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半边没耳的灰头土脸的中年汉子，正低头匆忙赶路，我以老三的绝对优势，抢先一步大声喊出，“没耳刮子！”不容四雄张口，我生怕对方没听见，扫了大友二富的兴致，我又亮起了嗓音喊：“没耳刮子，没－耳－刮－子－－！”
　　长长的余音传过了对岸。
　　中年人似被猛击一棍，顿时恼羞成怒，勃然大怒，驻足厉声喝问，谁在喊？！大友二富反应敏捷，稍一迟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最前面的四雄，他，是他喊的！
　　中年人闻声从前面的半坡攀崖而上。大友二富赶紧小声提醒吓慑的我们说，你们两个还不快跑？！我们跋腿就跑，无奈肚饿了跑不动，也不敢跑。中年人已超前上来了，我们痪在那里，眼前漆黑。他只顾抬手搧了四雄几耳光，然后又是一顿拳脚……，毫无反抗意识的四雄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那是我读书期间首次捅“马窝蜂”，或称犯“弥天大罪”。路上的孩子我谁都可惹（但还是怕两个大的），但得罪不起这个娇生惯养的四雄。四雄他不是出身好，相反他还是个地主子女领养的（当时惟成份论），有大婆二婆外婆照应的活宝，命根子，按父亲的话说，就是个“胎离户”（意为从小娇宠坏了）。我当即明白自己惹下了大祸，但已为时晚了，无力回天，也没意识到大友二富两个大孩子唆使我们是“首犯”（当然知道也没奈何，我仅仅是路上排行的老三），我只好听天由命了，知道自己回去免不了挨暴打，浑身都开始发痛了。四雄也没放弃这个“复仇”的机会，他一路顿足哭，长长的水渠道，还有大段的长坡才到家，他的剧痛好像一直没消失，不但没消失，还离家越近越加重了，其渐强的惨烈哀叫，不仅吓破了我们同路孩子的胆，也漫过河岸，震荡在山谷里。
　　大友二富全不吭声，回家后老老实实躲回了屋里，悄无声息。只有我独自去面受。果然，四雄的家人见状倾巢出动，蜂涌而至，扑向我家门。我父亲虽然是权倾一时的老队长，但此刻也因众怒难犯，况他向来顾及自己的尊严，素把自己的脸面看得高于一切，甚至不懂牺牲自家的利益，所以他没少打我们，相反更显示了他的教育严格和“有方”，我一向怕得胆颤心惊，一想起就气愤和胆寒。
　　跪下，你给老子跪下！一声断喝。话音未落，耳光，蔑片，荆条，雨点般地打来……。事后反思，什么叫残暴，什么叫残忍，这就叫。常言虎毒不食儿，我怎么每每想起父亲怒目圆瞪，好像张起血盆大口，要吃掉我呢？这也许是一种身心极度受伤后的错觉，幻觉，但几近左右和萦绕了我一生。每想起这细节，他的暴跳如雷，凶残狠毒，我都想起影视里的严刑拷打，区别只是影视里是敌对，而父亲打的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怎么就那么凶狠和残忍呢？何以下得手？打后必有心疼的时候，是否是我们没看见？这时谁也不敢拢身，任何的劝阻都将招致他的火上浇油，我的伤会更重。
　　那一夜我基本没吃晚饭，婆婆、母亲的劝阻无效。也没睡好觉，只记得婆来拉过我一次，被我轮了一下，推脱了。至后半夜，我迷迷糊糊倒在旁边的柜子上睡着了。
　　这次挨打出自一句不慎的犯口舌。是我人生中遭受了一次极为惨痛的教训。虽伤痕很快就好了，也随长大而渐渐地淡忘了，但心灵的伤害，一直的迷惘，都与日俱增。父亲就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呢？他的信条就是强权压倒一切，老子就是法。两个大孩子扮演了指使和唆使的角色，明明就是“主犯”，而且是两次连犯，先教唆我喊，然后又嫁祸于别人，却侥幸逃脱了事后的责罚，显得没事一样，而我却无法把这个想明白，始终没讨到说法。这就是人生的代价，这就是我们弱小者成长的代价。
　　我不敢说那次伤痛让我有了激愤和后来的发愤，但我敢说有了对伤痛和人生人性的思索。那个半耳刮子是个外来的上门户，就怎么没容忍我们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呢？看来，我人生中注定有这一劫，也难怪促成了我后来读书奋发有为，最见成效，属他们之中惟一一个靠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独立行走者。（2011,5，19）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1-8-5 08: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