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古樟
2020-09-17叙事散文海森威尔迅
家乡的一草一木足堪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情景没有随岁月褪色,反而在心灵深处更加清晰起来。家乡晒场上有一棵千年古樟,叶润枝虬,四季翠绿。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在树萌下嬉戏,老人们也在树根下憩歇。俗语说“老樟树,挡邪气”,村里人视千年古樟为风水树
家乡的一草一木足堪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情景没有随岁月褪色,反而在心灵深处更加清晰起来。
家乡晒场上有一棵千年古樟,叶润枝虬,四季翠绿。村里的孩子们喜欢在树萌下嬉戏,老人们也在树根下憩歇。俗语说“老樟树,挡邪气”,村里人视千年古樟为风水树,吉祥树。相传这棵古樟是村人远祖手植,这位远祖本在京城为官,遇到了不如意事,遂举家搬迁到此,繁衍至今,遂成村落。远祖植樟树时心意无从猜测,大约不离自警自励、佑庇后人之类。
村人每有大事,或逢年过节,都要到古樟下祭祖拜神,乞求呵护,这一习俗延续至今。家乡古樟是村里人沧桑岁月流转的见证,她看着每一位故乡儿郎外出经商,满载而归;看着一个个倦游归来的庄稼汉,背负夕阳,从山坳口焦灼地走来;看着在外从政为宦的出息子孙,骄傲地从晒场上走过。
王大傻是村中第一外出经商成功者,经过几十年的打拼,他拥有几千万家产。当宝马轿车停在故乡樟树下时,整个村都轰动了。母亲说,大傻外出那天,也曾在樟树下祭祖求神,都是祖宗保佑啊。我有幸与这位财大气粗的同乡同桌进餐,有时他电话不断,心不在焉。我听得出,他交际广且杂,并不单纯在商言商。母亲说,大傻的弟弟大富想竞选村长、人大代表,都是大傻帮他在搞。后来,从故乡传来消息,因在选举中买凶杀了人,公安将大傻兄弟俩都带走了。母亲在电话里要我少搅进这些是非里,并说大傻家人又在樟树下祭祖求神,这次可能是求祖保佑大傻兄弟平安无事吧。
王大佑是村中在外官职最高的从政者,在一个区里任副区长,副处长级待遇。因为级别差得太远,我同他少有联系。从故乡反馈回来的一点消息约略能勾勒出这位族兄的人生历程。后来,他在故乡找保姆,一位族婶去了,王大佑家门庭若市,送礼人川流不息的传闻就很快地传到村子里,我母亲也知道了。母亲叮嘱我,别人的不要羡慕,你工资赚牢就好了。一次我想找副区长,电话打去,秘书接了,很优雅地问我是谁,什么事?不知怎么的,我把电话挂了。我想,因为世俗的身份地位,故乡古樟下一同玩耍在王副区长那里也许不愿再提起,故人情谊,樟树情结,在我看得很重,在王副区长眼里,却可能是土,是丑、是丢人。因此,即使是同姓同辈,我也始终不能将他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后为因为王副区长分管政法,家乡一些人纷纷到他辖区开休闲中心、按摩店。听说影响太大,纪委准备查他,他家人连忙到樟树下祭祖求神。母亲说,这是在玷污树神,辱没祖宗。
大傻和大佑相继出事,给村里人不小的震动。老人们聚集在樟树下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两人的事。据说,大佑和大傻这一官一商之间的关系也远远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村里人对他们的议论和猜测,也可能停留在传闻上。听说大佑最近又出来了,只是挪动了一下位置,依然是副处级待遇。大傻的家人又频频地往大佑家里跑,因为大傻兄弟的案子依然未了,他们希望通过大佑能够将兄弟俩取保候审,大事化小。村人对这些,感情是复杂的,村人说不出深奥的道理,只感觉淳朴简单的关系不复存在,连村里的人际关系都复杂起来。
樟树依然肃立,但沉默着祖宗神灵,恰是宽厚的包容,甚至对乖张、错乱,也都一并承受。我寻思,大傻和大佑,是从古樟树落出去的故乡郎儿,但和故乡的联系却已扭断,古樟村落儿郎的特征已消失殆尽。那么,这是不是一种背叛呢?如果是背叛,又背叛了什么?
古樟永恒地散发着温醇含蓄、深厚博大的气息,它在生长着,新旧代谢着,一种品格甚或风骨,触摸可见。
大傻、大佑和我均是同辈的村民,少时曾沐浴在古樟的风华中。时过境迁,而今,大傻和大佑缺少的并不是到樟树下祭祖求神,也不是缅怀、补课,他俩缺少的是一种回归。正如地平线尽头的影子,向我们走来时影子会愈来愈清晰;远离我们而去,则影子逐渐变小甚或消逝。古樟虽然无言,但从村里老人的叹息声中,约略可以琢磨出人心的向背,感受到一种彻骨的沉痛和无奈。在静悄悄的晒场上,古樟傲然丌立,仿佛是谴责,是训诫,是不满的无声呐喊。我们拥有共同的祖先,拥有相同的基因图谱,图谱上都深深地刻着古樟的印痕。如果能够,我多么想去和大傻大佑兄弟般拥抱,饮泣,这一切随着开始和延续,不能知晓结果,想到这,一股悲怆之情油然而生。
在“五一”假期里,我回了趟故乡。徜徉在古樟树下,遇到了一个村中老人,他没问我什么,却嘱咐我,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回来,不要因为贪恋外面的世界,把应该做的事情忘了。我疑惑地看者他,他却神秘地指了指古樟的树冠,说:“你照做就是了,阿叔不会装扮(捉弄的意思)你。” 这时,午后的阳光猛烈地照射过来。古樟树在微风中荡漾,树冠郁郁葱葱。我蓦地挺直了脊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甜美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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