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轶事之六

　　　　　　　　　　　　　　　　　复课闹革命

　　1967年10月1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联合发出《关于大、中、小学

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大、中、小学在停课将近一年半后又开始复课，酃县一中也不例外，也在组织复

课。

　　因我曾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所以我被受命负责南片学生的联系、动员工作。说心里话，对于复课，我是

乐见其成的。我想进入高中两年多了，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如果连个毕业证书都拿不到未免太冤了，于是

我怀着十二分的热情开始了复课闹革命的宣传、动员工作。

　　我们班的南片学生只有十六个，主要集中于水口、中村两个公社，其他三个公社只有三个人，所以我把重点放在了水口、中村两个公社，其他几个同学就通过书信的方式进行联系。 　　我找了一位最要好的同学，先做通他的工作，让他与我结伴而行。我俩怀揣着学校的通知，首先从近地

方开始，一家一户地跑。由于我平日与同学的关系不错，所以同学们都很给我面子，每到一家，都受到热情

招待，用不着我说太多的话，同学们的思想都通了，表示愿意回到学校，把三年高中读完。不到十天的功

夫，水口、中村两个公社的十三个同学全都答应回校复课，其他三个同学中只有一位因家庭实在困难无法继

续学业。十六个人能有十五个返校复课，也算不负我的一片苦心。 　　然而学生是回到了学校，可那叫什么复课啊！教材早就停止了印行，能发到学生手里的就只有《毛主席

语录》和“老三篇”，课本一样也没有。学生每天上午按时到教室，可又能干什么呢？除了学习毛主席语

录、“老三篇”、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中央文件外，再就是组织讨论，或由某位老师讲授毛主席诗词。那种

单调、乏味实在难以言说，可还得装出情绪高昂、热情饱满的样子。当然高唱革命歌曲也成了复课的重要内

容，什么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歌曲呀，毛主席语录歌呀，毛主席诗词歌呀。唱得最多的是《大海航行靠舵

手》，有时一天要唱好几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你得装出百唱不厌的样子。成天关在教室里又没正经事可

做，那日子可真不好过，大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好在那时一有毛主席指示发表就要组织游行、庆祝。每当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跟着大队伍沿着县城的马

路一路走，一路高喊口号，什么“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文化大革命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

岁！”这时，你的身心反倒获得了解放，至少你可以走出校门，可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而且游行结束后

你还可以自由活动，邀上一两位要好的同学或在马路上溜跶，或下馆子吃上一碗光头面。

　　那时比较有意思的是请老师来讲授毛主席诗词。本来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是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对古

典诗词还有一定的造诣，如果由他来讲，也许会很受欢迎的，可因他是富农出身，那时已经靠边站了，自然

没有资格讲授毛主席诗词，学校只好请另外两个老师来讲：一个是刚才江西调回来的，一个是县教育科教研

室的。这两位都未担任过高中的语文老师，同学们对他们都不甚了解。加上这两位老师的胆子特别小，文革

一开始，刚一受到冲击，就吓得脸色都变了，以后的行事显得委委缩缩，连讲话都不敢大声。我们班的同学

本就喜欢挑毛挑剌，一看是他们两位，就有点嗤之以鼻，说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给我们上课。结果自己害自

己，就连毛主席诗词课也听不到了。

　　上午，学生们都煞有介事地进了教室，而到了下午，更成了放羊，完全是自由活动，随自己怎么安排。

人们常说学校教不好学生是误人子弟，而那时的复课闹革命就是典型的误人子弟。学生虽回了学校，也进了

教室，可那是上的什么课啊，既无课本，也无老师，所有高中课程都被挂起来了，天天读的是毛主席语录和

“老三篇”。老师无所事事，学生消磨时光，大家都在混日子，整个学校都在浪费光阴。那时，我们还是少

不更事，不知道青春岁月的宝贵，甚至还觉得自由自在，日子过得很潇洒。多年以后，等到自己留在高校当

了老师，才深感高中阶段荒废了学业，所学东西太少，一些基础的东西都没学，想补都来不及了。这都是时

代误人啊！

　　既然没有正式上课，自然也就没有了考试，于是乎也就没有了高低优劣，胡子眉毛一样长，学生、老师

都乐得轻松，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只要是在校的学生，每人都发给一个小红本本——高中毕业证书。其实，

谁都知道并没有一个人真正达到高中毕业的水准。这个证书所能证明的就是证书持有者在高中呆满了三年，

不，这样说还不准确，应该说是六八届呆了三年，六七届呆了四年，六六届呆了五年！这肯定是世界教育史

上的奇观：不参加考试可以拿到高中毕业证，高中阶段竟读了四年、五年。这种荒诞剧也只有在中国的文化

革命时代才能演出。

　　所谓“复课闹革命”，课并没有复，革命则天天都在闹，可闹来闹去，就是学生无需读书，老师无需上

课，大家都成了逍遥派，结果是学生不象学生，老师不象老师，学校不象学校。我真后悔，当初如果知道

“复课闹革命”是这么回事，就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去做动员、宣传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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