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我便心安

　　 你若安好，我便心安


　　这是一大片被低矮栅栏围着的草地，草地的中央有三处菱形排列的木质栅栏，竖成三面一人高左右的花格屏障。沿着屏障种有几排蔷薇，藤藤蔓蔓爬满了栅栏，每年的春末夏初，蔷薇一团团地盛开，远远看去，便是三面花团锦簇的“花墙”。


　　紧挨着“花墙”设有微型长亭，花格木椅只够四个人休闲小憩。木椅靠背同样竖着菱形排列的木栏，如屏风一般与周围做了隔挡，头顶有木格吊顶，一格一格地透着蓝天。


　　这处别致的小景不是公园，它属于一个国家级的研究所，因与我的住处毗邻，我空闲时便常去小坐。


　　顺着坡道一路向上，便是进出这个研究所的大门，有门卫看守，或许是因了“邻居”和面熟的关系，我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走了进去。门卫的近旁种着一棵十来米高的白玉兰，低矮处的枝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四五只鸟笼，几只色彩艳丽的鸟儿正在鸟笼里欢腾雀跃，那片草地也近在咫尺了。


　　我走向花格木椅，选一处面朝来路的位置坐下，将双腿盘坐其上用长裙罩住，以免蚊虫侵扰。这时候的我最是放松，欢喜地置身景中，周围的草木也同样欢喜地与我轻枝慢摇。


　　环顾四周，草地的一侧有微型水塘，水塘里种着菖蒲，开着黄绿色的花朵。草地旁那段通道两侧种着两排参天大树，种有云杉、榆树和白玉兰，枝叶遮天蔽日地相互牵扯覆盖，形成一段天然凉棚，盛夏如春。


　　正心旷神怡，忽见那几棵大树下的草地上，影影绰绰有团东西在扑腾窜动，不由心头一紧，莫非是个肥硕的老鼠？再定睛一看，草地里似有两片尖嘴冒出草芽，黄色的唇边，嗷嗷待哺的样子发出叽叽喳喳尖利的叫声。


　　我急忙跳下木椅，蹑手蹑脚走到那团东西的近旁，竟然是一只灰黑色的雏鸟，足有成年人伸开的手掌那般大小。见我靠近，那雏鸟有些惊慌失措，歪歪倒倒扑楞着翅膀向草丛中蹦跳，它凄厉的叫声异常刺耳，一声紧似一声透着绝望。


　　我不假思索地抓住这只无处逃生的雏鸟，这偌大的草地，便是它的汪洋大海，无边无岸。雏鸟在我手中拼命挣扎，黄色唇边的尖嘴张的老大，喳喳地厉声尖叫。


　　我头顶的上空顿时一片更加凄厉的叫声，这分明不是我手中的那只雏鸟发出的声音。抬头寻觅，才寻见有两只同样灰黑色的大鸟，在我头顶上方五六米的高枝上嘶叫，如宣战一般此起彼伏。


　　雏鸟还在我手上狂怒挣扎，几次要挣脱我的手掌，我把雏鸟奋力扑打的翅膀重新握在手心，以一个较为舒适的抓握让它暂时安静下来。


　　如何处置？在这弱小生命的面前我完全没了主意。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小东西在我手中拼命挣扎，感受着它的每一次惊悸和躁动，我如抓着一只小怪物一般惶恐不安，唯恐稍不留意便让它命丧黄泉。


　　草地的另一侧是个家属区，每到傍晚时分便有人出来遛狗，更有无需看管的大狗独自出来游荡，这黑突突的活物，岂不就成了它们争相撕咬的猎物？


　　头顶枝杈上的大鸟还在焦急地这枝跳到那枝，它们似这小鸟的父母，无奈又绝望地对着我嘶鸣。我试着放下雏鸟，离开五六步远静静地看着，期盼大鸟能俯冲下来把宝宝带走，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它的爸妈除了刺耳尖叫和失魂落魄地飞旋没有任何办法，而不远处就是那个长满菖蒲的池塘。


　　“大白，小白，你们俩给我慢点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像是触了电一样三两步跨向雏鸟，把它重又握在手中。惊魂未定地转头望去，两条大白狗一前一后地向这边奔来，身后还跟着一条黑色的散养狗，那条狗面相十分凶猛，我平时遇见都要绕道而行。


　　三条狗大眼瞪小眼地围绕在我周围，虎视眈眈注视着我手中不太安分的雏鸟，我高高地举着双手，生怕它们冷不丁向我扑冲过来。


　　幸亏那女人也是我常遇而相熟的，闲坐时听她漫无边际地聊过她收养大白、小白这对流浪狗的经历，可谓是历经坎坷，足见这女人也是颇具怜悯之心的。


　　她厉声喝住自己的白狗，有些紧张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告诉她一只雏鸟从树上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她想了一想说，你不如去门卫问问，他养鸟的。


　　我举着的手仍不敢放下，淡紫色的鸟粪在我胳膊上斑斑点点，碎花的连衣裙上也淅淅沥沥挂上了颜色，顾不了这么许多，我捧着还在躁动不安的雏鸟快步走向门卫。


　　门卫师傅正趴在桌上捣鼓他的半导体收音机，见我站在纱门外一脸诧异。


　　“师傅，我捡到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鸟，它还不会飞，您知道我该拿它怎么办吗？”


　　师傅放下手中的半导体，歪着脑袋从悬在鼻梁上的眼镜上方看着我。


　　“在哪儿捡的？”。


　　“在前面的草地上。”


　　“那你还放草地上去啊。”他不紧不慢地说。


　　“不行啊，有狗呢，狗会撕了它的。”


　　“那我就没办法了。”师傅一脸无奈。


　　“您能不能先养着它啊，您有笼子，又有养鸟的经验。”


　　“那哪儿成啊，这啥鸟啊，灰突突的长这么丑，谁养它啊？你看我的鸟，只只都鲜艳亮丽的，叫起来可好听了，你这个，不养不养。”师傅十分坚决，不容商量。


　　“要么，要么您先养着，等它能飞了您就放了它行不？”我几乎是带着卑微央求道。


　　“不行不行，我可没那闲工夫，你放到树上去狗不就够不着了吗。”师傅说完转身进了里屋，不再理我。


　　离开门卫，我重新走向那片草地，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两排参天大树，鼻头一热有点想哭的感觉，这么高的树，我爬得上去吗？我手里的雏鸟似也懂了我的委屈，任我握在手中不再动弹。


　　女人在远处喝住自己的狗在向我喊话：“怎么样啊？行不行啊？”我没有说话，沮丧地摇摇头，无心理会她是否看得清我这个微小的回应。


　　我来到一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树旁，头顶的大鸟一直在跟随着我狂躁地盘旋，那棵大树的树杈处有一小片凹凸不平的平面，我踩着树旁一个被丢弃的木箱踮脚刚刚够得着。小心地把雏鸟放上去。许是适应了我手中的温度，又或许树杈的平面不够平整，雏鸟又开始漫无方向地扑腾，一下跌落在草地，不远处的黑狗见状飞奔而来，我连忙跳下木箱，慌忙中被灌木划伤了左臂，两条血痕瞬间殷红醒目，幸好那雏鸟在我手中安然无事。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女人已带着自己的两条狗回家，黑狗也不知了去向，我双手捧着雏鸟立在树下，失魂落魄。


　　正万般无奈，忽然看到围墙边有一处低矮的房屋，两米左右的高度，平顶，上面堆放着几把大大的竹制扫帚。那房屋没有门，里面堆放着杂物。


　　对了，屋顶，这倒是个好去处，就在大树的旁边，它的父母很容易就听到它的叫声，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带走它，但至少暂时是个较为安全的安顿之处。


　　我一只手握着雏鸟，另一只手拎过来刚才那个被丢弃的木箱，踮脚，把雏鸟小心地送上去。小鸟站在屋顶的边缘，再向前跳出一步就会跌落下来，我用手机中的电筒照着它，焦急而忐忑。


　　它站在屋顶的边缘唧唧啾啾的喃喃自语，像是在向我道谢，又像是在向我道别。


　　快去啊，往里面去啊，今晚你就在那扫帚的枝条里过夜吧，等明天，明天你的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你了啊。


　　雏鸟像是懂了，它没再向前跨出那一步，转身蹦跳着向竹扫帚的暗处跳去，直到我再也看不到它。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脑子里似有许多幻变的场景令我焦躁不安。

过些日子，当我再去那片草地的时候，我希望我仰头聆听到的鸟鸣里，也有那小家伙的清脆欢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