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竹器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乡村竹器
木语
簸箕
簸箕是用竹子削成细条编成的。簸箕有时是用来装菜拿去池塘边洗的,洗好了的菜放在簸箕里,提起来,一会儿水分就被滤干净了。
小时候,我家邻居阿田姐经常挎着簸箕去池塘边洗菜,一边洗一边唱歌,自言自语——也许她跟池塘说话,跟鱼儿说话,跟水草说话,跟浮满池塘水面上的野菱角花说话,也许,跟自己的梦中情人说话。反正,一洗就是半天。
我做事慢时,母亲就会说我比阿田洗菜还慢。我感觉不到母亲怪我。也许,母亲也不认为阿田在池塘边洗菜浪费光阴。因为,母亲也曾年少。
竹簸箕还用来阴晒食物,有生的,如花生、红薯、芋头;有熟的,如粽子、糍粑、米糕、炒米花……阴晒可以防腐坏,挂在堂屋横梁、屋檐下晾晒,还可以防老鼠。
以前,簸箕是我们的冰箱。
箩筐
竹编的箩筐,人们总是把它编得大大的,一对箩筐可以装上一百斤左右的粮食。
小时候的我,曾模仿大人挑起满满一对箩筐的东西,它纹丝不动。大人轻而易举就挑起了,我羡慕不已。其实大人们除了个大,力大,也要憋着劲儿的,我没看清他们憋着劲儿时筋腱鼓张的样子,只看见他们脸上挂着笑,有时还看似轻松地和旁人聊几句天,愉悦地打几声招呼。
那时是八十年代初,刚分田到户,村人喜笑颜开,伺弄属于自家的田地,种稻子、玉米、荞麦、黄豆、红薯、花生、木薯……想吃什么就种什么,有使不完的劲。
有一天,在村头松树林通往乡里的小道上,村里阿宁妈挑着一对空箩筐从乡里街上回来,遇到从田峒往家赶的我和几个村人,喜笑颜开地说:“我家里的木薯全卖完了,得了七十块钱!”我们都发出“呼——”的羡慕声。在八十年代初,七十块钱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竹匾
圆圆的竹匾,可以晒五谷杂粮:糯米、绿豆、黄豆、黑豆、花生、芝麻……太阳越大,晒得越香,那是植物的香,是塑料器物不能比的。
小时候母亲做的很多美食,就是在竹匾上呈现的。
竹匾宽大,做美食时给人提供不少方便。母亲把磨细了的糯米粉放在盆里加水搅拌,和匀,捏成型,加芝麻、花生等馅料,撵成汤圆,捏成糍粑。端午节和除夕时,母亲把浸泡好的糯米放在盆里,用粽叶或芭蕉叶子,加脱皮绿豆、五花肉、板栗、五香粉等馅料,包成粽子。做好的汤圆、糍粑、粽子都是码在竹匾上,等待下锅。
煮好了的糯米美食,还没吃完的也要放在竹匾上留着,用一个大竹罩罩上,每天吃一点。食物放在竹匾上,竹罩通风透气,这样食物不容易坏。
竹匾上的美食,有竹子的芳香,也有母亲的馨香。家有母亲,就有竹匾,就有美食。
斗笠
斗笠,用竹蔑夹竹叶编织而成,一戴上就闻到竹丛的芳香,想到老家,想到儿时在竹丛下玩耍,挖笋子,捡蝉衣……
斗笠透气,戴着它在烈日下干活、放牛,累得头冒汗,它帮你遮挡太阳的爆裂脾气,同时又帮你把汗吸了,挥发给太阳。
斗笠不用修饰得油光粉面,干枯竹子颜色就是它最好的本色,如老家长辈的朴实无华。犹如老子以愚人自诩,而他所坚持的古朴自然理想,如《道德经》般与天地永恒。斗笠戴在博学多闻的姜太公头上,充满了神秘与神圣。
编结斗笠的农人心中的纹理,像宇宙星系,像麦田圈,像天理,从来不会走形,不会杂乱无章。一个斗笠就是一个小宇宙。
竹席
竹席,有凉席,有晒席。
凉席是用带皮的竹蔑编成,用来垫在床上睡觉的。
夏天,天气很热时,在滑滑凉凉的凉席上睡,仿佛睡在竹荫下一样凉爽。凉席吸热,又散发竹香。夏天睡在凉席上,美梦飘飘呼呼。
晒席,用不带皮的竹蔑编成,是用来晒粮食的。以前我们村没有水泥晒场,都是泥土晒场,得把玉米、稻谷、花生、黄豆等铺在晒席上晒。
夏天,常常正在晒粮食时,忽然天上乌云滚滚,雨说来就来。每次雨来,我们慌忙把粮食铲起放在箩筐里,用晒席盖上,一会儿太阳又出来了,又重新铺出来晒。天空戏弄人一般。贪玩的小孩子,觉得麻烦极了。
有一天,还是哥哥想出了办法,他把竹席一半翻过来,盖住粮食。一会儿,雨果真很快就停了,阳光灿烂,我们又打开竹席的另一半,铺开粮食继续晒。
夏天和深秋,收获的季节,村里到处铺开竹席晒粮食。傍晚,听到的都是木铲在竹席上铲粮食的“哗哗”声,很悦耳,那是收获的歌声。
竹扁担
竹扁担是扁的,光滑的,有韧性,有耐性,是心疼人的,能弯曲的。它承载着沉重。
圆木扁担也有,那是一根硬、直的木棍,不能弯,是很压疼人肩膀的。它没弹性,脆弱,易断,不能承载重物。圆木扁担不是与农人长久相处的朋友。
小时候我家里有几根竹扁担。有一根比别的扁担长,而且略宽大。它很强悍,不知用了多少年了,中间部分的表面被肩膀磨得油光锃亮。有个地方有点裂了,父亲用铁线紧紧箍上,还能用。母亲用它挑着一担百来斤玉米棒子的时候,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和母亲一路唠叨,讲古。瘦弱的母亲一路冒汗,却一路笑着,甜滋滋地听老扁担说:以前在生产队挣工分累死累活还是分不到粮,如今种得多少都归自家。
那年哥哥十二岁,我九岁。父亲叫我们抬一箩筐西瓜到街上去卖。那时我家果园种的西瓜,个大,瓢红,肉沙,味甜。我们用一根竹扁担抬着一箩筐西瓜走出果园,越过小溪,再上一个坡,就到了公路上,离街就不远了。
哥哥让我走在前,他在后。他总是把扁担上的绳子往后移,绳子离我很远,离他很近。他满脸是汗,我一滴汗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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