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镰(散文)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火镰
——乡村册页之一
(散文)
自幼生长在粤西,迷恋于一些消逝的事物,对农民的生活场景总是记忆犹新。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生活艰难,粮食歉收,农民像一丛清苦的野菜,日子过得清苦。他们忙忙碌碌,土里刨食,在潮湿或干燥的土地上伺弄庄稼,直至终老。农村人大都生活于重轭之下,过着本分的日子,他们对种地一向很看重,对土地的信条是多出汗,勤打理,八道犁九遍耙,栽秧薅禾靠耕作。
耕植农桑是最累人的,稼穑无小事,种子落地,农民就难得有空闲了。先是割禾后又插秧,挖了芋头赶种花生;除草、培土、薅草、浇粪施肥;肩挑的,荷锄的,抬高放低,忙个不停。一沟一垅的田地,农事一场接着一场,永没止歇。
上了年纪的农民,刀刻斧斫一般的脸上写满了艰辛。他们憨厚、朴实、卑微,满手的老茧和佝偻的腰背。劳累了,在田间歇息时,乡下人多聚在一起抽水烟筒。有了烟,既解困,也解乏,劳作时就不会寂寞。他们聚在田间地头,抽烟、聊天以驱散劳顿,这时,生活的艰难以至愁苦统统都不见踪影。
抽烟,火种是须臾不可或缺之物。可那时候买盐扯布皆要凭票,火柴金贵,年老一点的继续使用火镰。火镰,实在是廉价的取火工具。火镰有点像把锉刀,只须一块石子,就能摩擦产生火花,再摺一条小指粗的纸媒,伸进一管拇指大的竹筒子,筒口将纸媒露出一个头来与石子相抵,火花落在纸媒上,因陋就简地生出一蓬火来。
我最早遭遇火镰是缘于一位同学,他的父亲就有这样一把火镰。
那年冬天,很冷。父母无暇管我,我就到同学家玩。到了门口,朝里喊了一声:“光兴!”
他在里面:“哎!”了一声,“等等,我就来。”
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个空的铁罐头,做个小火炉,还在罐身上用铁钉凿了二十多个小孔,顶端上以铁丝挽一个扣,另用一根铁丝提着,里面放些木块,炭渣,将小火炉烧红,用来取暖。
“还好吧。”他得意地说。
他父亲坐在家门口一张矮凳上,暖暖的晒着太阳。老人一向本分,少言寡语,我喊了他一声,他也只朝我笑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这时,他烟瘾上来了,就从腰间摘下一个蓝布袋,这布袋拳头大小,上面有了一层油渍,看上去有种滑滑腻腻的感觉。他一只糙砺的手拿着火镰,一手拿着燧石抵住纸媒。拿火镰的手青筋虬起,像一截冬天的枯枝。只见他一下一下地用火镰击打着燧石,发出嚓啦、嚓啦的响声,随着划拉声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火星落在纸媒上,将纸媒引燃。
他气喘,痰也多,咳一下,让痰在喉咙里滚两滚才吐出来,吐得远远的。他生就一副不温不火的脾性,吐完痰,才一边鼓了腮帮子使劲吹,一会儿,纸媒燃起了火,火纸上的亮点扩张开来,只见听“呼”的一声,终成燎原之势。火点着了,就猛地用手甩了甩,快速晃动使火熄灭。倘若还没熄掉明火,就把纸媒拉进竹筒子里去,以压住火头。等明火灭了,再将纸媒推出来,露在外面的纸媒依然燃着,火色暗红。他慢腾腾地将烟点上,火一闪一闪,喉结猛一阵抖动,水烟筒“咕噜噜”地响,喷掉烟灰,吐出一股浓白的烟圈来。这时,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眼睛笑成了一弯上弦月,满嘴金牙灿然闪亮。
在乡下,火镰多半是用来抽烟用的。老一辈人的腰间总悬个烟囊,里面一把火镰等一应什物。劳累了或者是感到寂寞时,在田间地头抽烟。这抽烟也各有所好,有抽水烟的,也有抽纸烟的。他们从衣兜里掏火镰、烟纸来,施施然在烟纸上撒上一把金黄的烟丝,手一抖就将烟卷成了“喇叭筒”,伸出舌头舔一下,然后叼在嘴上,将火点上,美美地抽着。抽水烟的是先把烟吸透,这才双眼微闭,如老僧入定般,深吸一口,徐徐把烟吐出,一副志自得意满的样子。可一旦到了时年不好或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就变得惨淡了,没有余钱买烟,可瘾头上来了,忍不住去捋把树叶或苞米须来抽,尽管咸咸淡淡,毕竟能吐出口烟来,档次虽低,却不减其乐。
抽完烟,在锄头、石块或者鞋底上将纸媒上的火摁灭,连同烟丝、火镰装进烟袋里,往腰间一挂,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细沙,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一些乡野小调,忙乎农活去了。
时移岁易,尽管过去了这么些年,在乡下仍不泛可追之事,可念之情。火镰纯属民间产物,应时而生,也应时而灭,实实在在地将琐碎与卑微集于一身。虽然,现在所处的时代不同,有些变化亦可体味得到。仰面苍穹,过去的乡村印记已然泯灭了,只是偶尔还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广东省茂名市茂名石化公司港口分部第一作业区 许荣波
邮编:525027
2018/9/11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