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愁未醒

接二连三的梦，在一枕悠长的午睡中醒来，窗外响起细碎的雨声。
江南的梅雨一路北上，飘飘洒洒，走一路丢一路，像个粗心的孩子打了满钵的酱油，到了陕南就只剩下浅浅的小半碗，就变成了淋雨，阵雨，中雨，小雨，或是毛毛雨。黑云低垂时，天地变小了，空气被压缩得异常潮湿、慌张、沉闷。选择在这样的雨天睡觉，是一件既惬意又难受的事。惬意是因为瞌睡特别香，可以睡好长时间；难受是因为要去上班而不得不起床，头昏脑胀，迷迷瞪瞪。
做了那么多的梦，群殴一样混乱。醒来后努力回忆，却一个也记不得了，满脑子模模糊糊的是一片睡莲的背景。是我笔记本里存的那一张吗？那么美丽，那么安静的睡莲，与午睡的岑寂那样契合，应该就是它了。我把它做了我的桌面，同事们都说好看，感觉有凉风吹过一般。那是安康的香溪洞。想起那个寂静的午后，我们一起游山。那里有密林和深涧，浓阴蔽日，清幽藐远。如果今生注定要出尘隐遁，香溪洞应该是我的首选。陪伴一池青叶白花的睡莲，在幽暗的山涧里想心事，荣枯随天。
在这样沉闷的天气里，很难有好心绪。轻烟一样泛起的不是清愁，不是闲愁，也不是莫名其妙的伤感，而是来自生活的尖锐的逼迫。是哀愁，是烦恼，是无边无际的焦灼！
父亲节，准备好给老人家的礼物，却只好托弟弟带回去——我的电瓶又让贼偷了。贼盯上了我，即使我再买一个，他还会来偷的。回到自行车时代吗？当我骑着旧石器时代的交通工具在村道上“啃哧啃哧”踩，一定会被乡亲们耻笑：“那家伙混背了，哈哈！”目光锥子一样，刺得脊背发凉！真是那样，我不仅丢自己的人，也丢父亲的人呢。我可以买个私家车，但那样做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那辆“新日”牌的电瓶车，它陪伴我整整四年，陪我回家无数趟，如今被贼挖走最重要的器官，只剩了空壳停在车棚里。最远的一次，它载了我和一个朋友去南山里的许家沟还往上的地方，回来的时候还有电。最后一次出行，它跟我一起去了孤儿陈亮的廉租房。我给他家买了电磁炉，还有成套的各式各样的锅，装了两大箱。我把它们放在前面的踏板上，高得堆到我鼻子了，我用双臂夹着它们，很小心地开到了东北角“和谐家园”。它跟我一起做了最后一件善事，回来时下雨了，我和它都淋湿了。
我不得不选择新的出行方式，甚至生活方式。可惜农村人不知道什么叫“环保”和“低碳”。在过分唯物的价值背景下，我考虑选择少回老家，远离他们的注意。这样一来，就不能在父母膝前经常尽孝。我在个人尊严和对父母的孝行之间纠结着，很烦很烦！我希望世界上多几个像我一样骑自行车回老家的人，但我知道这是妄想。有些事物一但出发，就再也回不去了，像单程的列车，像离弦的箭簇。
悲矣夫！我经常怀着绝望，在心里一遍遍祭奠那些一去不返的纯真！
坏天气必然带来坏情绪，是天人感应吗？如果上天有灵，它应该知道我内心的哀愁。
很多年前的淋雨天，当我父亲只有如今的我的年岁时，他会在堂屋的柴床上沉睡，鼾声如雷。我羡慕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羡慕他一身轻松地迈进瞌睡的大门。那时候，我考虑的事情很少，也很小。我的愿望是从鸡窝里摸出一个刚从鸡屁股里滚出来的热乎乎的蛋，趁我妈不注意，我把这颗热蛋藏进怀里，躲在边上敲个小洞，蛋清蛋黄一齐倒进嘴里去——那是我能吃到的最好的饮食了。穷日子难过，难过的是肚子。如今好日子也难过，难过的是心情。我无意把丢失了一个鸡蛋的痛苦夸张成丢失了一个养鸡场的痛苦，但我确实经常性地被坏情绪所左右。多少次，我安慰我的那些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学生，告诉她们要坚强，但我的伤悲又有谁来安慰？我很孤独，我操心的事太多，我活得很累！
很长时间没写东西了，也很长时间没见纸媒上发我作品了。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总有人见了就问：“好久没读到你的文章了。”这对我又是一种催逼。假如我当初不投稿呢？假如我喜欢打麻将呢？那人家会说：“你好久没来麻将馆了。”写作和打麻将，原本都是一种业余爱好，不要把它们弄得那样对立。什么事情一但带了功利目的刻意为之，反而会坏事。我喜欢“无心插柳柳成阴”的随意，我不喜欢别人有意无意的催逼。最讨厌别人叫我“作家”，真的，非常讨厌，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谁才可以当得起一个“家”字？家是有杰出成就的一类人，比如政治家，数学家，美食家，旅行家，歌唱家，舞蹈家，教育家，建筑家……但我绝对不是作家，这一称呼带给我的压力太大。
我是个小老百姓，我只希望和家人在一起，过好自己平静的日子。我不想和谁比什么，谁也别老盯着我不放，我认输还不行吗？我只想得到我该得到的，不去想我不该想的。
对未来，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望，我只希望儿子明年能考上重点大学。如果不能，我建议他上军校，不仅仅是为了省几个学费，毕业了不愁找不到工作，而是我觉得一个国民应该对国家有所担当。若能为国家贡献一个军人，也算对得起这个国家了。位卑未敢忘国忧，国家大事非只“肉食者谋之”。天天上网，关心国家大事，打开次数最多的还是凤凰网。南海局势那么紧张，国内却整日歌舞升平。如果唱歌能赶走侵略者， 我宁愿天天扯起嗓子唱。危难时刻，国家需要热血男儿，需要军人的冲锋陷阵！
可悲的是，我们中间的很多人麻木、混沌、盲从、愚忠、尸位素餐、得过且过、逆来顺受，身在庐山中，不识真面目，总以为自己过得很幸福，天然地应该对某个政党感恩戴德。殊不知，当全国人民用一个脑袋思考问题的时候，这个国家或者民族是很危险的，也是没有希望的。万马齐喑，这毕竟是一种可悲的局面，就像着来自江南的梅雨天，阴沉、晦暗、憋闷、令人快要窒息的痛！
正写着这篇文的时候，书桌上那盆叫不上名字的盆景开着小白花，散发出一缕缕的清香。那是丁香一属的气味，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里氤氲开来的，是丁香一样的哀怨。把这样深广的，无处不在的愁绪上升到美学高度去探究，它就不再是一种坏心绪了。哀愁是一种美，是一种高贵的忧伤，是面临困境时每个人都会有的正常情绪反应。如果我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就说明我的文字有了社会意义，而不只是个人的心情。穷日子也罢，好日子也罢，都得熬下去。最难掌控的还是我们的心情，就像着淅淅沥沥的淋雨天，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愁且愁矣，我在无边的愁绪中，期盼雨过天晴。
2011年6月22日（2470字）

[ 本帖最后由 昨日时光 于 2011-6-26 06: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