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幺伯

小幺伯
小幺伯今年已经47岁了，从我记事起，他就是我们那里人的“乐子”。大家闲来无事时，总喜欢寻他逗乐。而他的每个举动，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甚至骂人，大家都会乐得嘻嘻哈哈。
小幺伯身高最多有1.0米，头大身小。颈上和脸上有两坨白癜风。说话憨厚，略显傻相，但他思维和说话却无一点“瓜样”，只是心底想的什么，他会毫无顾忌，无所遮掩的说出来。这些不带点掩饰的话语，却被我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正常人说成是“抖瓜话”。

我小时，小幺伯已经是大人了，但他的身高和模样决定了他永远是大小孩。那时，小幺伯的父亲还没死亡，他和父亲一起生活。平时，他基本提个“土撮箕”，和我们这一群比他小很多背着小背篓的孩子一起割草、玩耍。我们总合伙欺负他，比如把他割好的草，趁他不注意，就偷偷抓进我们的背篓里，这样，无论他怎样卖力的割，他一整上午，充其量也就割一撮箕的草，而我们都在玩，小背篓里却都满满的了。有时，小幺伯会看见我们偷他“猪草”他会嘟起嘴，愤愤地说：“只知道耍，自己不割，却来偷我的。”边说，边还从我们手里抢我们正从他撮箕里抓的草。每当这时，我们都会放弃，或者死乞白赖求他给我们。一般我们告饶时，小幺伯也就不再追究了。我们又乐哈哈的玩成一团。

后来，小幺伯的父亲去世了，他和他的三个哥哥分别生活，每家吃一个月饭。他的笑容明显少了，抱怨也增多了。每天与我们在一起玩的时间相对少了。他经常被哥嫂叫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活没干好，有时会挨骂，他开心的笑声几乎消失了。再后来，他喜欢趁人不注意，就带上两件换洗衣服逃跑。在我们周边的小镇流浪。一般走上10天半月，都会被熟人送回家。
长大了，我们一个一个相继离开老家，外出寻生活。每次回家，都会向家人打听小幺伯现在的生活境况，有时，我们不问，家人也会给我们讲些他生活的一些细碎琐事。

2007年一天，我回家。父亲对我说，小幺伯又不见了，这次是彻底失踪了，因为已经几个月没有音讯了。

后来，2008年5.12大地震，老家是重灾区，国家抗震救灾，给每家分发救助款和一些食品、衣物。因为小幺伯一人有个户口，虽然“生死不明”，但村上在发放救助款和支援重建基金时，也都有他的份。他的钱和粮被他的三个哥哥家平分了。

人们猜测，这么大的地震，小幺伯肯定是死在外面了。

就在小幺伯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时，今年，在他离开家的第四个年头，他却出其不意的流落在成都街头被一熟人发现，通知他的家人，把他接了回来。

端午放假，我刚回家，放下行李，邻居李嬢就让我出去耍，说“小幺伯”回来了，看他是否还认识我。

我感到惊奇，同时也觉得他命大。一个一无所长，甚至没什么生活能力的人，在这个喧嚣浮躁的社会，居然在外流浪生活四年，又完好无损的回到家里。我想也没想，便和李嬢等人朝小幺伯现在生活的家——他二哥家里走去。

还在公路上，我就看见“小幺伯”穿着一件黄色T恤坐在他二哥家的阶沿上。见我们走拢，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一群人。李嬢拉了拉我，示意我问小幺伯还认识我吗？

于是，我瞧了瞧小幺伯，见他样子没太大变化，只是头发剪得参差不齐的，眼角明显有了皱纹，但看面容，还是比他实际年龄小。我看他，他也打量我。我喊他说：“小幺伯，还认识我吗？我是哪个？”

他想也不想，头一抬说：“你是XXX，你以为我认不到你了哈。”

大家顿时一堂哄笑，说他记性真好，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了，居然还一眼就认出了。后来，又一回娘家的邻居问他，她是谁？小幺伯抓了抓额头，半天没说出来。邻居说，我是胡二女哈，小时我们住同一个院里，你不记得我了呀？小幺伯这才若有所知的说，哦，你是胡二女。
邻居们又相互让他认人，他基本都认对了。大家就围绕他这几年的流浪生活询问。问他在外怎样生活的？怎么跑到成都去了？

小幺伯说，他先从柏隆到德阳，后来又走了一天，就到了成都。

大家问他，这些年都吃什么？

小幺伯说，一路走，都有好心人给他点饭吃。有时饿了，就在垃圾堆里找点东西。还可以捡垃圾卖钱。具体的他没多说什么？只说，在外还是危险，有时遇到小孩或者有的人，会用石头打他，有一次，一个小孩向他甩了个砖坨坨，把他头打得血淌。说着，他就用手摸摸自己的额角，好像还隐隐发疼般。

邻居们都说，外边不好混，那你从此就不要走了，在家跟你几个哥哥安心过日子。

小幺伯却说，在外边还是安逸，自由，还有点钱用，在家没有钱。

他二哥就说，你在外边有什么钱？

小幺伯说，捡烂荒卖钱呀。

那你这么多年卖烂荒的钱呢，在哪里？

小幺伯就不做声了。埋头开始无意识的扯扭他的衣服消磨时间。

邻居们又七嘴八舌的说小幺伯的抵抗能力强，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都不生病。然后，小幺伯的二嫂说，小幺伯这几年在外，还学会了抽烟，连抽烟头都不会把手烫着，技术好得很。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小幺伯或许明白大家在他身上取乐子吧，一整下午，除了别人问他话，他说一点，基本都没开腔。在大家的笑声里，我看出他眼神里泛着深深的寥落，眉宇间也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凄凉和忧郁。他有他的思想和生活，或许我们永远也无法感知他的心情，但他的落寞却写在眉宇间，他的心伤验证在他一次次的出逃里。

小幺伯，如果有来生，愿您重新投胎，好好体味这人世间的烟火生活。这一辈子，只有你自己懂得你的苦，下一辈子，愿你幸福！
[ 本帖最后由 红尘飘雪 于 2011-6-14 08: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