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任性的孩子

　　昨晚十一点半，我看到了你的信息。你说，她再一次把你全线拉黑了，完全不知何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想了很多，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后来想，也许沉默是最好的。 　　沉默真是一个绝佳的表达方式，它适用于任何场合，它可以是拒绝，可以是接受，可以是半真半假地欲拒还迎或者欲迎还拒。网络上的沉默还可以伪装成不在场的证据。当然我不能伪装成不在场的证据，估计你也不相信，所以你对我的沉默失望了，你给她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信。 　　是的，我看到了那封信，它像一把利剑，带着你的愤怒、怨气、失望和不满穿透屏幕，刺进她的左胸，那么锐利的剑气也刺进了我的左胸。你暴躁了，你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所以信中满是宣泄，你是不是打算写完这么一封信，然后回到从前，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拿着这封信征询我的意见，我不能再沉默了，我想了一下，说，让一切随缘吧。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掺合进来，我不是谁的救世主。当然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你希望她能听从你的建议，从那个自己建筑的怪圈里走出来，走到阳光下对你笑，然而，这么短的时间你让她怎么办呢？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刚刚从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里走出去，还带走了她的一切，如果她能够在听了你几句劝之后就把这一切都忘了，转而投进你的怀抱，那么这样的人，不是更无情无义吗？她活成了你想要的样子，她自己也就消失了，你得到的不过是你心里的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没有温度，它依附你而生。也许我说得过份了，抱歉。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男人可以一转身就把那些事情忘了，而女人只会在原地转圈圈，你是男人，你不会懂的。你想要一只催熟的果子，她却想经历风吹日晒之后自然地瓜熟蒂落。 　　再说到你的信，你信中的话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男人。大概是十年或者十二年前吧。他最后对我说的话，和你很像。 　　我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事，也许我说过，不过我不记得了。那些不记得的事，完全可以当成新故事来讲的，就像我妈妈把她的人生讲了一遍又一遍一样。 　　我认识他的时候刚刚二十岁，他三十岁。我是车间的一名普通女工，他是人事部的夜班经理，高大英俊。不知道为什么，我着迷一样地恋上他，我每天陪着他跑步，陪着他打球，陪他参加社区举办的马拉松长跑。我喜欢看他的笑，然而每次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跑得太快了。他迈开大步，一下子就和我拉开长长一段距离，我拼命地追赶也无法追上他。他从来不会为我停留，更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有时候会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背影流泪。呵呵，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心酸的，想回到过去，抱抱那时候的自己。 　　扯远了，再回来说说他吧。可能是我的坚持让他感动，也可能是我那颗不安份的心让他觉得我与其他的打工妹不同，他开始关注我，并在有意无意中透露出对我的好感。我也以为我们会有结果，于是我开始想要缩短我们的距离，谁知道我向前迈一步，他却又后退一步，我向后退一步，他又向前迈一步。四年的时间，他总是这么若即若离。他不放手，也不靠近，他也从不说他在顾忌什么，只是有一次看着我，说我只是个孩子。我很失望，也很恼火，但我无可奈何。爱情这东西，如果没有人来接手，它就算变得再薄弱你也舍不得放弃的。 　　稳的出现一开始没有改变什么。 　　稳就是后来我嫁的人。不过我对他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不过我脑海里没有他的影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快要毕业的时候，我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若有所思地走着，他从对面走过来，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过去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他去上学，我去打工。我躲开了跟我以前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因为自卑。 　　稳在三年后出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走出厂门，发现他站在一棵灰扑扑的树下，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黄色球衣，他的头发很长，跟街上的乞丐一样，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截枯干的树枝。然而他的眼神很清澈，我觉得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狡猾奸诈的老狐狸。 　　他对待爱情的方式简单粗暴——当然我那时候不知道是爱情。他强势地命令我出来和他约会，逼得我把手机也关了。他在厂门外等我，说见不到我就不走。他这一招激怒了我，我讨厌别人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狠狠地骂了他，骂得很难听很决绝——比她骂你的话难听多了。我的心思还在那个男人那里，其他的人于我而言不过都是枯树枝。我以为稳会纠缠不休，然而他只是默默地离开了，他说，他喜欢了我六年，好不容易从同学口中得知我的消息，是他着急了，既然没有结果，那他不再打扰我。不过，只要我没结婚，他会一直等下去…… 　　我听到他的这句话，心里忽然闪过一阵痛苦。我也等了那个人四年，我还要等下去吗？爱情这游戏，永远都是你追我逐，走在前头的那个人，永远体会不到后面那个人的感受。他可能会以为我一直在，所以他跑得很安然，只把背影留给我，可是我累了，我忽然不想再等了。于是我和他说，我走了，去找那个等了我六年的人。 　　在那一刻，他忽然后悔了，他拼命地挽留我，可我去意已决。四年的心理折磨，也可以把爱情磨得很薄，薄到几乎看不见或者转换成了怨。他发火了，他和你一样暴躁了，他满怀怒气地说，想不到你是这么多情的一个人！ 　　呵呵，这时候的“多情”不过等同于“滥情”，只是他的修养不容许他说出这个带着点污味的词而已。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是多么自私，他只容许我在他背后苦苦追逐，却不肯回头给我一点爱；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又从那关闭得紧紧的心门里掏出一点类似于同情的东西扔给我。我就像他手上的一只风筝，随着他放松或者收紧的线在风里飘摇。幸运的是，我忍着痛割断了这根线。不管前路是艳阳或者暴雨，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去经历一番，然后沉淀。这不是堕落，这是重生。 　　之所以提到他，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和你有些相似，也许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不过我现在已经看不清楚了。人性太复杂，我不愿意更深入地探究。就像史铁生说的，有些事是不能往深处去想的，你越想就会堕入更深的迷惘。 　　其实仔细想来，我们不过都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以为哭着闹着就能得到一切，得不到，就该发火了，暴躁了，破罐子破摔了！殊不知这世界从来不会围绕着你一个人转，你想要的，不一定都得到。既然得不到，就顺其自然吧，生活是一个修心的过程，喜怒哀乐都经历过，人生才会圆满。 　　这封信原本是写给你的，然而我怕你责怪，所以拉拉杂杂地写了好多发在这里，不过你要怪我也没关系，这信可以写给你，也可以写给她，给他，或者，也可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