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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中年听雨

2021-12-23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中年听雨
□ 林文华没有客舟,没有断雁,没有西风,没有低垂的乌云,也没有波澜壮阔的江面。此时此刻,我只是栖身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从沉迷的梦境中醒来后,站在自家封闭的阳台上,在初夏的某个阴郁的早晨,隔着一层玻璃,听雨。然而,我却有着与南宋……
中年听雨
□ 林文华


没有客舟,没有断雁,没有西风,没有低垂的乌云,也没有波澜壮阔的江面。此时此刻,我只是栖身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从沉迷的梦境中醒来后,站在自家封闭的阳台上,在初夏的某个阴郁的早晨,隔着一层玻璃,听雨。然而,我却有着与南宋词人蒋捷一样刻骨铭心的感触:艰难,沉重!

城市里的一切都是经过人为设计的,像U形渠里的流水,是冥冥中遵循着某种秩序的存在。这包括城市里奔走的一切生物,自然也包括我们每个人每一天的生活。就连城市的雨水也往往在屋顶就被收集起来,自长长的笔直的落水管顺墙而下,丧失了飘洒的野性,几乎听不见任何抗议的声响。我能感受到雨的存在反而是从楼下街道里反射过来的水声。那是车轮碾过雨水时发出的声音,它们粘稠,滞重,疲惫不堪,浑浊不清,就像我眼下正在经历的中年生活,忙碌而又因循,连叹息一声都来不及。

连日来,父亲生病住院,每天一有时间就往医院跑,床前膝下殷勤侍奉。联系大夫,打探病情,做饭送饭,交费结帐,陪父亲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坐一会……做这一切,我没有半句怨言,该我承受的,我没有丝毫退避,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孝子”的名声,更多是一种责任。父亲住院整整七十天,我也跟着焦虑了整整七十天,甚至远远不止,到现在还是这样。习惯了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醒来,弦一直绷得很紧,我担心哪天会断。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几天,我的眼球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怪吓人的。文化街开私人诊所的王大夫说,那是太劳累了,不需用什么药,唯一的药物是休息。

可是,我无法休息。父亲刚出院,岳母又病了,而且就住在我们家。她老人家是在药店买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当时她没跟别人理论什么,一个人挣扎着走到我们家,躺在床上两个多星期。我除了上班,每天还得照顾岳母的饮食起居,还得给儿子做饭,关心儿子的学习。每周星期一,是我一周里最忙的一天,我早上六点半出门,晚上十点半以后才能回家。带班,上课,备课,开会,批改作业,找学生谈心,陪领导出去招生……学校里再苦再累我没话可说,我要对得起国家的这份工资,职业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是,我真的太累了,我需要休息。熬吧,等吧,等带完了这一届学生,我去跟校长说说,我不带班可以吗?因为我已经当了整整二十六年班主任,该让我歇歇了。

我每天早上只吃一个烧饼,只花一块钱解决早点问题,而我却要求儿子把早点吃好,给他买了“特仑苏”,还让他妈妈每天在家给他做早点吃。我唯一的希望是让他考上理想的大学,到那时候,我就可以松口气了。已经到了夏天了,我还穿着前年买的短袖衫,掉颜色了,实在不好看。那天晚上,我去了莲湖路上新开的一家超市,花了78块钱,给自己买了两件T恤。那是今年我给自己买的唯一的衣服。这个年代了,也只有农民工兄弟才穿得出那样低档次的衣服。高档的衣服我有,是学校给定做的一套“罗蒙”西装,前一阵天天穿,竟脱不下身了。有时候想想自己,活得好卑微,好可怜!可是,面对中年的困境,我必须坚强。因为我不坚强,就没人替我坚强。没人问我累不累,没人问我饿不饿,没人问我是不是不舒服。饿了,我自己做饭;冷了,我自己加衣服;衣服旧了,我还得自己去买……

有一天,我仔细算过了,我一共做了十四件事,但没有一件是为我自己做的。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的岳母,我的妻子和儿子,我的学生和同事,我的朋友和同学,甚至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外地人。那个头发花白的,和我一样无助的可怜人急慌慌的,打劫一样在邮局门口截住我,求我帮他填写一个快递单。他说他没戴眼镜,邮局的女人见死不救,他的远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急着要身份证,我就帮他填了。那时候,天空中飘着细雨,我出门忘了打伞,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五月即将过去,算算经济帐,光我一人已经花出去2100元,为我自己花的就那78元钱,光人情份子就1400,实在受不了啦!

雨还在下,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沙沙沙”的,像蚕吃桑叶的声音。南风吹来,雨丝倾斜成好看的斜体书法,在我面前织成一道雾。透过迷蒙的雨雾,我仿佛看见儿时居住的草屋。一样的初夏,一样的大雨,雨前抢收回来的麦捆子垛满低矮的屋檐,麦子的清香连同贪玩的我一起被大雨堵在门槛里。雨水刚开始来势凶猛,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发出“哗哗”的咆哮。过了一会儿,雨小了,顺着屋檐规则地滴落,发出“滴滴哒哒”的鸣响,节奏清晰,曲调轻盈而快乐。冲出雨的珠帘,我在小雨中嬉戏,光着脚丫奔跑。那时候,没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关心呵护,也不知道长大后会有那么多的忧愁烦恼。

打电话回老家,母亲接的,她告诉我说家里的事不用操心,两个姐姐昨天早上回家帮着干活了,菜籽已经抖完,菜杆已经捆好,几块小田已经腾空,只有两小块麦子还没有收割。我对母亲说,麦子留给我吧,等这雨停了,我就回去割。麦穗已然枯黄,再经这雨一淋,肯定会黑的。

快挂电话的时候,母亲忽然说:“我给你姐姐们说,我们家文华负担重,上有老,下有小的,几头都要操心。你活得太累了,太苦了,太不容易了……”我的眼泪奔涌而出!不忍卒听,我挂断。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最理解我,只有她老人家知道,她的人到中年的大儿子活得有多艰难,多沉重!

2011年5月30日(20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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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昨日时光 于 2011-5-31 11: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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