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外一章）

　　

王晓玲

　　前几年，我时常坐小兰的豪车去游玩，自然，一切费用她买单。我谁的便宜也不占，就占她的，占她的便宜我没心里负担，认为她是有钱的佛祖，不是俗人。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想给她一点东西。一天，我上山捡草蘑想送给她。我没捡到多少，大山上捡蘑菇的人很多。我看见两个妇女各自捡了半筐草蘑，问她们卖吗？她俩一高一矮相视一笑，很高兴卖给我，说省得拿到县城去卖了。一斤20元钱，我一共给了她俩100元。她俩不把钱装兜里，拿着瞅。我说，不想卖了吧，留着自己吃？我炒过一次草蘑，清香四溢，入口，哎呀，舍不得往下咽。她俩说，家中还有草蘑，问我还买吧？我说，想买，就是犯愁择，草蘑那么小那么嫩，根竟细沙沫，不合出工夫来，吃不上嘴。她俩说，家里的已经择好了。我同意买。她们是大山附近的村民。她俩走出不远，又回来了，担心我食言不等她们。我说，我给你俩定钱，说着，拿出100元钱。她俩释然地笑了，说，不用。二话没说，转身欢快地走了。我等啊等啊，等得我真想走了。再等等。再等等。她俩终于露影了，每人拎个玻璃丝袋子躬身往山上赶。到了我跟前，她俩说，以为我走了呢，远远看见我还在山上，急忙快走。我看她们流汗了，就没抱怨等的时间长。我查看一下草蘑，是已经择过了。她们问我明天还收吧，以为我是收蘑菇或者开饭店的，我说，自己吃，她们不咋信。我说，告诉我电话，我再来的时候还你们玻璃丝袋子。她们说，袋子不要了，要是再买蘑菇，就打电话。
　　我到家后，把草蘑倒出来才发现，一半根本没择。我用了一上午时间择草蘑还是没择完。烧一锅开水，打算烫草蘑，当我右手提着一铁桶开水左手把着铁桶底边往大盆倒的时候，妈呀，左手太烫了，赶紧撒开，右手把铁桶咚一声墩在地上，开水溅出，右手烫出好几个大泡。不由得心想，我这个贱命。转而，气不打一处来，她俩骗我，骗了我，还敢留电话。我找出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撕了。我带伤坚持把择过的草蘑用开水烫再用凉水浸泡，然后攥干，放进塑料袋里。一大盆湿草蘑经过工序，只剩下五分之一。没择的草蘑我也不择了，心想，烫好，多过几遍凉水就干净了。后来我吃的时候，又香又牙碜。
　　我给小兰送去那包收拾干净的草蘑，她啪地打开冰箱盖扔进去，说，中午请我吃饭。我说，不吃了，想回家。她说什么也不让我走，以为我不好意思，其实，是我的心不知道啥滋味，就想回到自己的窝。我只好等着饭点。一会儿，小兰手机响了，说是魏明马上过来。魏明是我同学，他通过我认识小兰的。魏明进屋后，马上发现了问题，他对小兰说，大姐，鱼缸该换水了。小兰说你帮我换吧，一会儿咱们出去吃饭。魏明开始给鱼缸换水。鱼缸太大了，劳动量挺大。魏明叫着我的名字说，你咋不帮大姐给鱼缸换水？我说，你没看见我右手包着纱布吗？烫伤了。他说，咋烫的？我说，灌水的时候暖壶摔碎了，手喷上开水了。他没吱声。烫的大泡破了，我自己包扎的，不美观。我还是用小盆端了几次鱼缸里的脏水。
　　在酒店吃完午饭，我没去歌厅，回家了。我招手一辆公共汽车，也许司机赶时间，也许我招手晚了，公汽嗖地过去了。这时，后边一辆白色三轮车停下来，司机要拉我。他50多岁，长方脸，黑乎乎的，看着像农民。我想，农民就是朴实，善良。我说，你是哪个村的？他说他是沟里的。我上车了。他问我有啥事，急着赶车。我说，我不急着赶车，只是在酒店吃完饭想回家。他说，在酒店吃的啊。说着，又仔细打量我。他提一下裤腿，小肚子全是黑色的汗毛。他问我咋在酒店吃的饭，我说同学请的，说着说着，说出了魏明的名字。他说，他认识魏明，和魏明是好朋友。又说，半道要去一个地方办点事，很快的。别看我不高兴魏明无视我的手伤叫我帮忙换鱼缸的水，可是，听他说认识魏明和魏明是好朋友，我就放心了。我说，去吧。又接着说，要不我下车，等下一辆公汽。他说，大晌午的，走乡下的二路车没时候过来。确实是。我坐车和他一起去那个地方。他问，手咋地了？我说了为了还人礼上山捡草蘑直至烫伤的事。他第三次打量我。走了一段路，他说不去办事了，送我回家。我说，谢谢你。
　　后来，魏明对我说，他不认识这个人。

　　

试衣

　　县城南北一条道路两边是摆摊卖布和卖衣服的。那年我22岁。我和小玉闲逛，走到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这时，我指着一件上衣对摊主说，拿下来，我试试。他把衣服摘下来递给我，我二话没说穿在身上。我低头查看衣角，查看好一会儿。我抬起头，摊主说，25元。他啥时候盘腿坐地上了？和我说话，他眼神还不集中，轻慢的样子。我脱下衣服递给他。我和小玉走了。走了一小段路，小玉犹豫一会儿，鼻子往上拧，嘴角往两边咧，难为情地说，你试衣服的时候我心那样，不是滋味，那件衣服晒掉色了还落满尘土你还往身上穿。小玉的眼帘打过来一条阴影。我看着她鼻梁上的雀斑，好像是因为我的过失弄上去的。我说，不是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挡在我俩面前。他说，这巧啊，逛街呢啊？我心咯噔一下，冤家路窄，男同学李军，半年前我俩处对象来着，我提出分手的。小玉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找个借口走了。我讨厌李军稍微斜着膀子，一只胳膊前后甩动，另一只胳膊垂着一动不动，脚步拖泥带水的。他提议还接着逛街，我看着他一脸拘谨的神情，心软了。再说，我想更明确告诉他，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指着一家服装专卖店，说，进去看看，然后自顾自进去了。我也进去。他为我选中一件粉红色乔其纱上衣，我不要，他说，给个面子，权当送他个人情。我默许了。
　　我和他最终分手，我知道他是好人，可是，我不咋喜欢他。后来听说他又上高中复习一年，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他毕业参加工作多年，我们又见面了。他说，我和小玉在路边试衣服他都看见了，那样一件掉色又落土的衣服还试穿，他心里太难受了，顾及我的脸面，他走开了。其实，我就是看他过来了，不想打招呼，才随便指着一件衣服试穿，想躲避过去。他说，当时给我买衣服的钱是他父亲叫他买化肥的钱。他当天没敢回家。他升官了，过得滋润，有钱。他开玩笑问我后悔吧，我说，尽管我吃苦受累，但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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