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父

　　小时候，我一直不喜欢父亲，尤其惊摄于他严厉的目光。吃饭时你不小心漏到饭桌上几粒饭，他硬是能愣愣地盯到你捡起来重新放回嘴里为止；就是现在，一想到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棱角分明的古铜色的脸和生气时怒目相向的样子。记忆中不曾有过绕他膝间身后嬉戏打闹的温馨画面。 　　年龄渐长，从求学到就业，尤其是踏上社会这两年，越发体会到生之无奈与艰辛，似乎也渐渐明了身为一个父亲所肩负的不容推卸的职责。祖母去世时他涕泪长流，为大龄的哥找对象他愁眉难舒，为我的工作他几乎跑断了腿，即使在家庭最愁苦惨淡之时，他也不肯倾诉，只习惯于一个人蹲坐院落一角，任咳嗽声和明灭的烟斗伴他彻夜…… 　　而真正了解父亲，体会到他的温情，却是在婚后。 　　身居县城，距家有一段距离，加之工作繁忙、生活琐屑，难得回趟老家。一旦到了家，自己和爱人反倒成了客。双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尤其是打下手的老父，被母亲支使得不亦乐乎。若碰到差他去家前的小卖部买个油盐酱醋什么的，有村人问起，他就乐呵呵地高声答道：“闺女姑爷回来了呗！”，满脸的自豪。其实，父亲年轻时大男子主义十足，一言九鼎，比如他以为作饭是女人做的活，除非母亲身体有佯，否则他断然是不肯屈尊下橱的；老来竟然为有儿子儿媳的一顿团圆饭和结发妻“举案齐眉”了，按老妈的话说——“你爸越老越杀性了！”。 　　但凡中国的父母，大都不善于语言表述，却总喜用行动来表达舐犊之情，父亲生性口讷，加之平日威严，老了把“说”留给了母亲，自己对子女的疼爱全花在了“吃”上…… 　　有一次，回家前一天就打电话告诉了父母，那天中午的饭桌上竟有了我们这个小城的市面上异常火爆的“京爆烤鸭”，母亲说是父亲一早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我脸上火辣辣的，其实那家店门就在我们的小家附近，路过时也曾想过买回家，可眼见队伍冗长，就此罢了…… 　　还有一次，他端上来一大碗自己亲手做的鲜鱼汤，刚一上桌就递过勺子让我们尝尝鲜不鲜，鞠着背，身体前倾，嘴微微张着，略显浑浊的目光中流淌出缕缕温情、丝丝期待，像课堂上等待老师赞扬的孩子，看着父亲鬓角隐现的点点斑白，我双眼濡湿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慈父啊，在严厉外表下包容着一颗坚忍又虚弱的心…… 　　父亲是老了，行动大不如以前，话语也琐碎起来，但在我眼中和心里，老了的父亲却愈发可爱，他越来越喜欢展现自己的笑容，也更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写到这里，一时间，我突然感到既心痛又甜蜜，好象孩提时我一件丢失多年的宝贝又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