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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提篮春光看母亲

2021-12-23叙事散文昨日时光
这近似于安徽某年的高考作文题,原题是《提篮春光看妈妈》。这可难住了中学生:妈妈成天跟自己住在一起,为什么要专门去看她,还要提一篮子春光?真是矫情!然而,这题目却适合我来写。我的母亲今年七十多岁,和我父亲一起住在乡下老家。守着一院房子,种着两……
这近似于安徽某年的高考作文题,原题是《提篮春光看妈妈》。这可难住了中学生:妈妈成天跟自己住在一起,为什么要专门去看她,还要提一篮子春光?真是矫情!
然而,这题目却适合我来写。
我的母亲今年七十多岁,和我父亲一起住在乡下老家。守着一院房子,种着两亩薄田,养着五只母鸡,还有一只花狗,两个老人相依为命。老年人怕孤独,怕寂寞,怕无人理会,他们最盼望的事就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回去招惹他们了。每到双休日,只要没什么别的事,我都会回老家去看母亲。
回家的路是一条洋溢着亲情的路,也是一条洒满了幸福的路。走在那条闭着眼睛就能一直走下去的路上,因为心中盛满了幸福,往日平常的景象在我眼里也呈现出别样的美来。春天满眼黄晕晕的油菜花,那是母亲的笑脸;夏天响彻晴空的阳光和蝉鸣,那是母亲热切的呼唤;秋天收割后的静默的稻田,那是母亲质朴的品格;冬天薄霜覆盖的灰绿色的油菜,那是母亲坚持的性情——不管哪个季节回去,看见广袤深厚的大地,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心中总会满怀感恩之情,总会荡漾着明媚的春光。
联系我和母亲的是一部座机电话,每天给母亲打个电话是我必然要做的一道功课。有时候忙得忘记了,又怕深夜打扰她,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跟她说:“我昨天忘了给你打电话。”母亲总是说:“你忙你的,我好着的。”每次挂电话前,我总要嘱咐她:“把电话放好,压实在了再丢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母亲不会打电话,甚至连接电话也不会。很多次,我打过去,传来的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我知道,那一定是母亲没放好电话的听筒。我急急地赶回去,一看,果然是。我对母亲说:“你好霉啊,连个电话都放不好。”母亲站在一旁,满脸惭愧,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接到我要回家的电话后,母亲显得很激动。她急忙洗腊肉,泡黄豆,招待我的一般是腊肉和菜豆腐,那是我们这最好的美食了。准备好一切,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站在路边张望,要是看不见我,她会一个人走到村外的小桥边去等。远远的,我看见母亲瘦弱的,日渐佝偻的背影,心中满是怜惜之情。母亲老了,头发花白,脊背弯曲成一张弓。我那站在村口的老母亲啊,你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像一个虔诚的鞠躬,更像一座温暖的纪念碑。想起你一生一世的辛劳,我怎么会不肃然起敬呢?
母亲远远地招呼我:“你回来了。”一脸幸福的微笑。我下了车,和她一起往回走。我对她说:“妈啊,你的背越来越驼了。你能不能直起腰来走路呢?”听了我的话,她很努力地挺了挺上身,很快又恢复了一张弓的原样。她说:“没办法,这是你外婆给我遗传的。”外婆给我的印象很模糊,我早已记不清她的脊背是什么模样了,但我宁愿相信,母亲的脊背是被无情的岁月压弯了的。
我和母亲边说边走,老家的花狗在我们身边欢呼雀跃,它亲昵地蹭我的腿,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早晨的阳光照在狭小而干净的村街上,我的心里温暖而宁静。一路上,母亲主动招呼乡亲们。乡亲们热情地招呼我:“回来了。”眼睛却盯着我带回来的东西,身后是小声的一句:“孝子哦!”
我不会空着手回家的,但即使我拿了最少的最廉价的东西回去,母亲也会抱怨我乱花钱。她总是说:“你挣钱不容易,还要养娃娃。”听出来没有,母亲最疼爱的是她的孙子,要是我带了她的孙子回去,她会格外高兴的。她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努力地够着我儿子的头,一边亲切地抚摩,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好孙孙啊,好好念书,我们林家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儿子听了这话后,一定会使劲地点几下头:“嗯,我知道。”然后很听话地去楼上写作业了。若是儿子因为补课回不来,母亲一定会给他装好菜和饭,让我带回去。她还牵挂她的儿媳妇,也给不能回家的她准备了一份热饭热菜。
回到老家,总有干不完的活。农忙的时候自不用说,我们姐弟几个一起上,累得汗流浃背的,虽然很苦,但看见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我们谁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即使农闲的时候,我们也会去地里除草,给蔬菜施肥。最温馨的时刻是在厨房里帮母亲做饭。一大家人有秩序地忙碌着,有的烧火,有的洗菜切菜,有的炒菜,母亲给我们打下手,跟我们一起聊家常。村里的很多事情,比如王全娃的儿子出车祸撞成植物人了,赖长贵捡破烂吃垃圾,村里水井坏了等,都通过我妈的嘴传达到我们的耳朵里了。更多的时候,她会跟我们说起她年轻时的事,说她过去吃的苦太多,说她嫁到林家有多亏……我们都劝她:“你现在好多了,苦尽甘来啊!”母亲点头,很满足地“呵呵呵”笑。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到田野里走。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庄稼,那些迎风作响的树,听着鸟儿在小树林里啁啾和鸣,嗅着土地蒸腾而上的淳朴的芳香,我的长时间以来紧张压抑的心情会得到极大的放松。那些大地上出产的事物,一草一木,一花一鸟无不是大地母亲的孩子,是他们日夜陪伴着大地母亲,才不至于使她荒芜,而我却像蒲公英一样被迫和母亲分离,不能经常回家看她。
一想起这些事,每次离开母亲的时候我总有点愧疚。母亲站在路边送我,直到我的背影转过第一个弯道,她再也看不见我了,才走回屋里去。而那条花狗却要追着我跑出好远,跑到村口的小桥边。我呵斥它好几声“回去”,它才肯转身。我知道,花狗代替母亲来送我的。它也是母亲的儿女,是我的兄弟,是我的狗兄弟。它比我陪伴母亲更尽心,更尽责。
南在南方说:“我们长大了,去了远处,而父母留在原地。庄稼,树,猫,狗,油菜,板凳,父母通过它们看见了我们的样子。它们是我们,或多或少地陪伴了父母,或多或少地给了父母一些欢乐,它们是我们的兄弟。”她有猫兄弟,我有狗兄弟,我们都应该感谢它们才是。
夕阳幻化出她的最后一抹晚霞,把回家的路渲染得一派绯红。又一次离开老家,离开母亲,逆着夕阳的方向追逐自己的小家,却怎么也追不上夕阳的背影——她无奈地坠落西山了!孔子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我真怕那一天的到来,我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唯一能做的,是趁母亲还活在人世间,多看她几次。母亲活着的时候,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啊!
回家看母亲的时候,我只提了一篮子春光,而离开母亲的时候,我哪一次不是满载而归呢?篮子里装满了老家自产的东西,有鸡蛋,有白米,有菜油,有一把豇豆,几个茄子……实在没有什么可送的,母亲也会去屋后的园子里给我割一把韭菜,掐几把胡豆——她怎么会让她的儿子空手而归呢?

2011年5月26日(2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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