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外一章）

　

拜访

　　

王晓玲

　　中午，儿子回家说，饿了。我立刻心神不安，赶紧下炕做饭。切菜的时候，食指切去小半个指甲，流血了。我没想到他回家吃，以往都是在工地吃。包扎完伤口，我忽然想起那年我上外乡捡蘑菇，恰巧遇见女同学赵翠，她拉我上她家吃的午饭。当时，她边切菜边和我聊天，妈呀，她切着手指了。她找了一个花布条缠上手指，做熟了饭菜。吃饭的时候，她说我脖子上的木头坠好看，我摘下来递给她。她左看右看，非常喜欢就戴上了，说，等她上我家做客的时候还给我。那是奶奶给我的，因为母亲总抱怨奶奶不好，所以我对奶奶不亲，她给我的木头坠我也不拿当回事。
       一晃30多年过去了，她没来我家，我也再没去她家。
　　我感到有所亏欠，于是买上礼物打车去拜访赵翠。到了她家，院子好像没啥变化，普普通通。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迎接的我。我说，我找赵翠，他说，那是他母亲。我进屋，说了当年在他家吃饭的情形。他当时三岁左右，黑瘦黑瘦的，在炕角玩一个小球，把小球放在头顶，小球掉下来，他用小手接住。反反复复。他不看我们，不看饭桌。我说，你母亲上田地干活去了吧？他没反应，但我知道他在听。他右手捏住左手的食指，来回曲伸。他沉默得像一座钟，滴答滴答，时间流逝。终于，他小声说，母亲死很多年了。我的心像撕拆的小草窝乱七八糟的。忽然，他停止捏动手指，胳膊向周围一扫，说，这些都是母亲生前的样子。我明白了，他对母亲怀有很深的感情，并且一直是压抑的。他深陷的眼窝不经意地飘过一个又一个暗影。他说他母亲死于肝癌，只是后期，母亲的左手食指竟然烂掉，也许是小时候被狗咬伤过的原因。我想，怎么会这样。我提起那次在他家吃饭，他母亲切菜切到了手指，还提到他母亲借戴我的木头坠高兴的样子。他神情暗淡一下，失望地说，是来要木头坠的吗？我说，只是怀念，没有讨要的意思。他说，他不知道什么木头坠。
　　

预言

　　有一段时间，我精神萎靡，整个人垮下来似的。大姐说，去算卦？西街一个姓刘的老头算得好。她具体说了很多人，都找刘先生算过，甚是灵验。经过大姐逼真地渲染，我深信不疑，无比虔诚地去拜访。
　　到了那个小胡同，我们进不去屋，算卦的人排到院外。三两个算完的妇女走出来，脸色红扑的，看样子是刘先生为她们指明了前路，告知了破解的方法。我忐忑不安。终于，我们进入了小屋子，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刘先生不看我们，他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算卦。之后，他又算了四个人该轮到我了。大姐说，快，坐到前面去。我离开凳子腰都没直，弯腿走到他跟前坐下。他高大的身材，大背头，长脸，穿着印花白绸子上衣，宽大的黑裤子，圆口黑布鞋。他看我两眼，叫我往桌面上扔六个黄铜大钱儿。他一一翻看大钱儿，讲解其意，我听不明白。这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进来，喊他爸爸，他慈爱地看着他，问他不在家玩咋上这儿来了？叫他找妈妈去。不一会儿，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喊着儿子，把小男孩领走了。刘先生接着给我讲解。我说，到底啥意思？他威严淡漠地说，不要多说话。我闭嘴。我本想和他说说我精神的困惑和煎熬，也不敢说了。大姐搂着我的肩膀说，请先生明点。他侧扭了一下腰，说我的命不咋好，得吃两口井的水。我眼泪唰地流下来，抽泣不止。大姐说，有啥化解的办法吗？他说，离婚再嫁。我坐着不动，他往外摆手，说，走吧。大姐放桌子上20元钱，搀扶我出去。在小胡同里，我悲伤地说，不离婚小军就得死，是吧？小军是我老公的名字。大姐忧愁地说，离婚也比死人强。我感觉我变成了纸片，失去了重量。
　　回到家，我看着小军就想哭。离别在即，痛彻心扉。过了十多天，我和大姐再去找刘先生，打算再求破解的办法。有人告诉我，刘先生脑出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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