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弱小7]怎么活都是活

　　
　　我们这些被人称为舞文弄墨的文字人，虽有安身立命的工作，但文学才是骨子里的至爱，好像离了它没法活。但我们这类人有个通病，或称习惯，易成天怨天尤人，悲悯世道，美其名曰关注人生命运，关注人性，实际我们也犯了不少傻，往往把自己的感觉强加给别人。对小卢的关注，大约也如此。－－但我又无法不关注，不仅她是家人药业的行当，且见了我们常打招呼，既热情，又真诚，其难堪的处境和生活，我们无法视而不见，我们深表同情，愤懑，也不解。

　　都说女人怕嫁错人，否则一辈子就完了。民间有女子菜子命的说法，即落地便生根。小卢年轻时是美的，虽现在人到中年，也可以从其脸蛋身材摧测其年轻时的风韵，可也大约正是因了这个，才造成女子们婚姻的危机和命运的不幸。

　　为什么这样说？一个平凡的女人易想到自己过平常的日子，虽攀附者有之，但事实不容她太奢望，而美女就不同了，眼馋的人多，选择的机会就相对多，这就给她造成了选择机会越多越考验人，也就客观上形成了不同选择带来不同生活命运的无限可能。小卢年轻时无职业，但缘遇了县城酱油厂的老吴。称老吴是因为他为三十好几的大龄青年，属江苏无锡人，热爱上了这里的山水，恐怕更主要是热爱上了年轻活泼的小卢。

　　小卢和老吴的结合，在众人眼里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那时的酱油厂生意火爆，待遇诱人，不说养活添了个女儿的三口之家，就是积蓄也较一般的家庭多得多。然而国营集体企业在后来的民营私企冲挤下，在严酷的市场经济面前，渐渐暴露出管理、成本，营销等上的弊端和弱势，它们无以幸免地一批批破产了，即使像火红一时的酱油厂，也只剩一口苟延残喘的余气。

　　如此，小卢一家面临了生存的危机，无奈小卢只有初中文化，除了父亲是个道班工人，母亲是个普通小学教师之外，无任何背景（有个哥哥多少年后当了一个局的副局长但从没帮上她），所以她只能干点临工活。而不少人又私下嘲笑她人好看脑子笨手脚笨说话笨，甚至还奚落她穿着入时漂亮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然这话有点过火，主要出自一些实业派女性之口。但她确实是不动手，少动手，家里的事全由老吴做，她用全家的财富来打扮自己，供女儿读书必要的开支，至于老吴，就算了，哼，他那个老样子，虽不是枯树皮，三寸丁，但反正就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都未改变，连上街都不敢和人多说话，口音都没有适当当地的，一副一辈子都一成不变老工人形象，正所谓死猫的眼睛－－就那样了。

　　这个事不平也只是这样。但主要还是他们的收入低。这么说吧，他们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只等于一个中等家一个人的收入。故难开销。出现了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尴尬：从不买贵菜，从不自家掏腰包进馆子，怕被人请客（当然也不请别人），都人到中年了，也从不给老家父母丝毫供给，相反还要每年回去一次付少收多。外人形象地称之为“吃财政”，或称为“掠夺”。小卢还申办了民政的城市低保。

　　何不做点事情？许多知情者都议过，也当面或侧面用不同的方式建议过。比如晚上开个地摊卖夜啤，卖烧烤，酸辣粉，都是我们这里的热点，生意十分火暴，男人可以下班后跑下么的电动车嘛，虽说每个人一次只收个三元五元的，但累起来的数目也不可低估，尤他这样的家庭贴补下也不错。

　　可惜，他们不干。

　　原因没说。后隐约知道小卢怕脏，因她那么喜欢打扮，就烦那些汤汤水水的饮食，男人怕苦，一个外地人操一口外地腔，怕一张口遭人欺－－其实我地不欺负外地人，不仅不欺负，且外商涌入如潮，招商引资嘛，观念早已深入寻常百姓之心，温州人几乎把持了我地各行各业的大头，成为一支不可替代的商业力量，就是明显的证明。

　　也许他们想的更简单吧：怎么活都是活。的确这样的人还不少。我有个生活境况很不好的远亲就这么说，啥都别想，“蒙着头过”，这成其为口头禅，也是其生活的信条。对这种我们不知怎么看，显然不能理解为复杂之后的简单，也不能理解为繁华之后的平淡，更不是一种随意自然的境界，而更应解为不得已，不得法，没奈何，很无奈，但我们还是比较认同和赞赏的是，人的活法是属于自己的，非为了给人看。再说小卢成天乐呵呵的（不乐又怎样），养了一个正在高考的女儿，他们厉行节约，有父母经常的照顾和接济，日子也总能够过。他男人我们极少见，也极少在外面抛头露面，上街来药店有时也只是来一下，拿个什么东西，然后就匆匆回家干事务。

　　有位垂涎的单身男人（熟人）不无眼馋地啧啧唉叹：可惜小卢那女子了，穿得干干净净的，面如桃花，行走如风，可惜嫁了个老无能，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窃笑并挪揄之，你是不是有非分的想法？人家穷是穷，但干净，哪像有些人的华而不实呢？他红着脸离去了。

　　我们常为小卢鸣不平，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看她那么一个热情，求美，向往理想生活的人，好职业求不了，繁琐事又不愿干，就一天天地过着清淡的日子，陷入难堪的窘境。我就不知其心里到底咋想的，也许就没多想，也许为不得已而为之－－想必天下这样的人也不少，也许本就安然。人啊，有欲望是正常的，努力加机遇是通途，但失意落伍失败也正常，重要的是心态，如何调节，安于自然，顺应自身，总之都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怎么活都是活，都可找到幸福快乐的源泉。（2011,3，13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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