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自己的城

　　武汉，对我来说是一个遥远的城市。随着几个武汉籍作家的文字，渐渐对武汉有了支离破碎的印象，这些印象加总起来，可以用叶倾城的一句话概括：“武汉是最不适合居住的城市。”
　　最近读池莉新作《她的城》。阅读时，我总在试图寻找当年《太阳出世》里那忙乱紧张生活里的人生乐趣。然而，手里的文字有了岁月悠长流淌过的宁静，这宁静，大约来自文中三个女人内心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更源自作家沉着与冷静人生的积淀。
　　“其实，每一个女人，心底都有一座城池。”这句话，放在目录之前，作家介绍之后，大约可以作为一条探求那琐琐碎碎的叙述背后丰富内蕴的捷径。
　　故事情节流动也如拥挤城市中缓慢滞涩的车流一般。对蜜姐来说，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少了一位乖巧、能干的员工，多了一位可以掏心掏肺的闺蜜，而逢春却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经历着内心的挣扎。
　　池莉的笔下，武汉的早晨是这般景象：“早晨人马都拥挤在路上，无数车辆的烟尘与无数早点摊子的烟尘气交织在一起，把晨时的轻雾变得浑浊滞重，太阳在高楼大厦之间是如此模糊和虚弱。”这样的早晨，也无法从容安享，而是十万火急的排队，解决排泄问题。
　　而蜜姐的擦鞋店，虽在热闹的街区，空间却狭小而拥挤，前半部分做店面，后半部分是小小的厨房，蜜姐的婆婆就在这狭小店面的楼上住着，洗碗池上方一架窄小的梯子是楼上楼下的衔接点。
　　这便是小说中三个女人生活的环境。而她们的命运也的确是不幸的。蜜姐的婆婆在文革期间遭遇丧夫之苦，晚年又经历失子之痛，期间，儿媳妇一度背离家庭情感七年之久，更不用说八十多年来遭遇的生活的重重磨难。
　　然而，这位老人却以坚定、宽厚为城，在生命的大风大雨中依然为为身边的人撑起一片清朗明媚的天空。她在丈夫跳楼自杀时坚强地活下来，在艰苦的日子里依然让儿子可以体面而尊严的活着，得知儿媳的背离，她隐忍而宽容，努力弥补这个家庭偶尔出现的缝隙，就连儿子最后平息怒火，跟蜜姐的“某人”成为兄弟这件事，我都可以确信是这位老太太做了大量的工作。
　　儿子死后没过头七，她就去劝儿媳妇为自己今后的幸福着想，为了让萎靡颓废的蜜姐振作起来，她帮着开了这家小小的擦鞋店，自己甘心退缩在二楼狭窄的阁楼上，看着窗外的繁华与热闹，静静地喝茶，精心养护那些并不精致的花花草草。
　　难怪逢春看到这一家人，竟然认为即使父母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一家孤儿寡母，却人人都是彼此的宝。
　　这座城池，在老人睿智与善良的维护中，已逐渐安稳而平和。任城外浮华的烟尘如何滚滚涌动，也无法撼动这片天空下的明净与温暖。
　　蜜姐中年丧夫，守着婆婆和儿子，守着不大的擦鞋店度日。
　　蜜姐是世俗的女人，言行间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行伍出身让她失却了原有的清秀贞静，时常口里带粗话。作为商人，她看重每一分钱，琢磨顾客心理，想法设法让来擦鞋的人掏钱出来；精于世故，给逢春及擦鞋女发手机段子，教会她们看人行事。
　　蜜姐心里又是那么温暖纯净。坚持自己做工作餐，为擦鞋女的健康着想。怕逢春会红杏出墙，果断、冷静地处理那意外擦出的火花，而当她了解到逢春婚姻的真相后，又热心帮助逢春走出婚姻，寻找自己的幸福。
　　蜜姐的一生，算不得平稳顺遂。七年感情的游离，在文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几笔滑过，然而我们可以想见这给家庭带来多少阴霾与争吵。而丈夫宋江涛生命中最后的挣扎，其中的苦痛对于她对于这个家庭的打击无异于世界的坍塌。因此，她一度沉溺委顿，当她接过婆婆那双温暖坚定的手时，生活的阳光重又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无论环境多么粗糙，生存多么艰难，她坚守着内心的城池，善良、豪爽、优雅而精致的活着，任他流年似水，我只守着自己静好的岁月，“她烹小鲜如治大国。有凭有据踏踏实实过日子”、“天天复天天，年年复年年。”
　　逢春的善良与精致，是她的城吧？婚姻的不幸，是造化弄人，可她却以自己一生的幸福为代价，只为保守丈夫羞于公诸于众的秘密。擦鞋女中，只有她穿着工作服，带着医用手套，即使做又苦又累的活，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那份优雅与精致。要不，那个陌生的男子，为什么面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她便瞬间萌生惊心动魄的爱意？或许，是擦鞋店偶遇的骆良骥是她的城？那一早，总跳个不停的眼皮，为什么看到骆良骥的瞬间，竟不跳了，“平静了，舒坦了”？
　　小说的结尾，逢春的未来还在纠结中，但我的心却不再纠结。我知道，无论她选择怎样的生活，都会温暖平静的活着，在自己的天空下，活出平淡人生中一脉悠长而隽永的诗意。
　　武汉这最不适合居住的城市里，却住着这样一群坚韧而优美的男人女人。
　　人的一生，难免会有波折与起伏。如文中所写：“这就是生活。内中有多大不幸与悲哀，面子上也就是这样的纹丝不动。”
　　然而这里的表面平静，却不是强颜欢笑的隐忍，而是经历痛彻心扉的苦难之后的平静与释然。
　　日子总要过，无论你生活里发生过什么，或正在发生什么。
　　守着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我们便可站在城头，笑看风起，云涌……
　　
　　 [ 本帖最后由 清水莲心 于 2011-6-16 20: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