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一坛深埋的酒
2021-12-23抒情散文堂珂
文/堂珂“老屋”,多么亲切的两个字眼呀,每每读到或者听见这两个字,我平静的内心就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波澜。如果说童年生活的点滴记忆是一朵朵洁白的浪花,那老屋就是穿行在这些浪花中间的一艘帆船,在我人生的长河里悠然地航行。如果说乡村是一幅宏大的油画……
文/堂珂
“老屋”,多么亲切的两个字眼呀,每每读到或者听见这两个字,我平静的内心就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波澜。如果说童年生活的点滴记忆是一朵朵洁白的浪花,那老屋就是穿行在这些浪花中间的一艘帆船,在我人生的长河里悠然地航行。如果说乡村是一幅宏大的油画,老屋就是这幅画面的主角,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他端坐在历史的深处,任凭风云变幻,淡定,从容,沉静,悠然。
我家的老屋有两处。
最早的那处是父母婚后第二年盖的。那时大爷二爷都已成家且有了自己的房子,父母、四叔、二姑和爷爷奶奶六口人挤在三间低矮的土房里,中间一间烧火做饭,父母住西屋,爷爷奶奶四叔二姑住东屋。其时,四叔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奶奶就生了分家的念头,想让父母搬出去。可现成的房子没有,父母往哪里搬呢?奶奶坐在炕头上,手里捏着那根不离身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吸几口烟,翻翻耷拉着的眼皮说,咱家前河沿不是有块菜园嘛,你们就在那里盖个新房吧。父母一愣,心想建房的地是有了,可是手头一分钱没有,拿什么盖呢?
老大和老二一人拿八十块,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奶奶是一家之主,大小事都是她说了算,她把烟袋锅子在鞋帮子上磕了磕,一锤定了音。
后来的事实是,奶奶的话成了过耳的风,大爷二爷不但一分钱没拿,在父亲央求他俩帮着到西山推石头垒地基时,他俩竟然说脚上的鞋子破了,要父亲每人给买一双新球鞋才肯去。母亲气得心窝子一鼓一鼓的,撂下擀面杖就要去找奶奶理论,被父亲拉住了。父亲端着公家的饭碗,根本抽不出身,咬咬牙狠狠心答应了。一颗不满的种子自此种在了母亲的心田里,加上后来农忙时二位前辈不但不上前帮忙,还在别人帮忙时在背后说些风凉话,不满的种子终于破土萌发,长成了参天大树,导致了互不理睬互不往来的结局。想想骨肉亲兄弟弄到这步田地,禁不住悲从中来。
从单位和同事手里借了一部分钱买了石头石灰和高粱杆,从邻居家借了一些麦秸,姥爷家又赞助了一部分檩条,两间土房终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了。盖房时姥爷领着四个舅舅齐上阵,换来左邻右舍的啧啧称赞。再没能力打院墙了,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四敞大亮着吧。第二天,姥爷推来一车玉米秸,沿着院墙的位置刨了一道沟,埋上玉米秸,再用棉槐条夹起来,院墙也有了。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窝,从此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看别人的脸色了,瞅着简陋的房子,父母脸上洋溢着疲惫的喜悦。
我童年美好的记忆大多来自于这所土打的房子。早春里看杨树吐穗,那长长的柔柔的穗子随风舞动,一时觉得心也暖暖的,柔柔的。五月里,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晶莹剔透,好看极了,伸长鼻子嗅着阵阵浓香,禁不住心也醉了;有时馋了,爬上去撸一把,咬一口,满口的清香;收成不好的年头,把槐花掐下来,剁碎,掺上地瓜面或者玉米面蒸着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一到五月份,喇叭一样的梧桐花争先恐后地露出灿烂的笑脸,那鲜艳的紫色和浓郁的香气,让人生出缕缕浪漫的遐思。院子东南角有两个地窖,是夏天养兔子用的,白的如雪,黑的如墨,也有黑白相间的,掀开盖子,拿把草晃动一下,兔子们纷纷竖起前腿,挓挲着耳朵,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那模样可爱极了——拔草喂兔子是母亲交给我的任务,我很乐意干,因为兔子卖了可以买几只铅笔,几块散发着香味的橡皮,或者花花绿绿的糖块。东屋窗前还有一棵枣树,春天开着米粒大的花,夜深人静时才能闻到幽幽的香气,到了秋末,满树摇曳的红枣馋得我们直流口水。到了冬天,下了雪,扫出一块空地,用竹筛子捉了麻雀,烧着吃,也是蛮有情趣的一件事。
老屋就像一个五彩缤纷的摇篮,盛满了我童年数不尽的欢乐,也承载着一些无法忘却的伤痛。也是在这所院子里,洒下了我许多痛心的泪水,其中两次记忆是刻骨铭心的。一次是“偷苹果”事件——我逃学去偷生产队的苹果,背着满书包的苹果想邀功却被母亲绑在大门口前的杨树上,用笤帚疙瘩照着屁股蛋子就是一顿乱抽,疼得我嗷嗷大叫,泪珠子四处乱飞,直到告饶说再也不敢了,母亲方住手。另外一次是“粮票”事件——为了炫耀,我把姐姐开运动会发的笔记本偷偷拿给小伙伴们看,夹在里边的几张粮票却不翼而飞,那个时候粮票就是人的命根子,母亲气得直打哆嗦,用擀面杖揍得我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粮票后来找到了,我从柜子里拿本子时粮票掉到了柜子和墙的夹缝里。
厌旧喜新似乎是大多数人的秉性。有了些许积蓄后,父亲建新房的念头日渐强烈,终于请了酒,送了礼,在村北要了一块地基,盖了一座新房。青石房基,红砖墙体,房顶上覆盖着淡红色的瓦片,煞是好看。瞅着崭新的房子,父亲母亲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豪,走起路来挺胸抬头,似乎有了炫耀的资本。在农村,房子就是一个家庭好坏的衡量标准,是农村人的脸面。人活一辈子,要的就是这个脸面。
因为通路,前河沿的老房只生活了十六年就夭折了,它还没看够村前的清清河水,还没听够我们的笑语和猪狗鹅鸭的欢声,便永远地消失了。拆房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没有任何感觉,过了中年,飘忽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向故乡,飘向那已经消失的老屋,这时,那点点滴滴的细节便蹦出来,如一粒粒细小的枣花,氤氲出淡淡的清香,将我寂寥的心润染得温馨一片。老屋从我的视觉上消失了,但它永远鲜活在我的心里。
第二处房子虽然还在,却已是物是人非。搬到城里的第二年,我看中了个城里女孩,想结婚却没钱,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父母一狠心愣是将家里的房子卖了。有句话说:老屋不能卖,卖了,根就没了。父母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说法,但是没有办法。当时的我只知道拿到钱欢天喜地的结婚,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与喜悦里,无暇也很难理解父母的感受——要是现在,死活也不卖。
身在城里,心思却常常被老屋牵挂着,每逢刮大风下大雨,母亲就念叨老屋是不是漏雨了,门窗玻璃是不是被人打破了,留在家里的柜子是不是发霉了,屋檐下的那窝燕子是不是还在,等等等等。即使房子卖了以后,母亲的思念依然如石缝里的泉水滴滴答答。每次给爷爷奶奶上完坟,母亲总要蹩到老房前转一转,左看看,右瞧瞧,还用手摸摸,仿佛是自己好久没见面的孩子,上车时那份依依难舍的目光,让我的心充满了愧疚。有段时间母亲萌生了再把老房买回来的念头,想和父亲回家住,说还是住在老屋里睡得踏实,而且拉呱的也多,不寂寞。我们兄妹几个坚决不同意,老家离城里六十多里地,逢年过节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想回家看看很不方便,此其一;其二,人年纪大了,万一有个急病,没法及时处理。母亲的念想终于没能实现。
“老屋是一坛深埋的酒,时间越久越是香醇;老屋是一本尘封的书,教人总想重新翻读;老屋是夜空中的一颗星,总在护送着远行的征夫,激励他排难前行!”这是前几天在网上读到的一段文字,提炼得真是好,用它概括我对老屋的感情应该是很恰当的吧。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1-7-1 06: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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