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澄明

　　
　　当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妻走在那条乡间的黄土路上的时候，阳光明媚，和风轻吹。兴之所至，我仰头高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坡上刮过……”
　　妻从后面揽住我的腰，嗔道：“傻不愣登的……”
　　我右手握把，伸左手到后面，轻握了她一只手，接着唱：
　　“……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啊，比什么都快乐……”
　　妻格格格笑起来。路旁树上的鸟扑棱棱的，被惊飞了。
　　我再接着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那是怎样阳光的日子！
　　那时，我们年轻。妻本来会骑自行车，但是既然有了宝宝，就应该重点保护，所以，她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坐上了“专车”。从我家，到孩子姥姥家；从孩子姥姥家，到我家——那条崎岖坎坷的黄土路，见证了我们的曾经。路确实不好走，我们当年的生活境况也不尽人意——妻在家待着，我在企业倒三班，月薪不足百元。但是并不影响我们的心情。我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她。我们一路缓行。我不敢蹬得太快，又不敢太慢。我既是“司机”，又是“歌手”，走一路，唱一路，哪支歌都能即兴来几句，哪支歌都唱不完。我蹬着自行车，把妻温软的手握在手心里，尽情恣意地唱着，妻欢快的笑声惹得来来往往的人纷纷侧目。
　　哈哈，管他呢！
　　我们就这样走一路，唱一路，笑一路，三十多里的路程，不觉时间长。
　　当我沉浸在20多年前的情景中时，我是坐在老妈的炕头。这是周末。迫于生计，平日里我难得回来一趟，所以我十分珍惜这个跟家人在一起的机会。我与老妈、妻一起看电视剧，并且，有一句没一句，拉着家常。电视剧是《雪花那个飘》。我的思绪在剧情里游弋，又穿越时空，在20多年前的那些日月里逡巡。剧中的主角们真年轻啊。当年的我们真年轻啊。他们鲜灵灵的青春，唤起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候，有一双手在我肩背靠上的部位揉捏起来。不用回头看，我知道是妻。我长期伏案工作，还常常趴在电脑前，她知道这样的放松与调节是必要的。
　　很舒服。她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是居然也可以按摩得如此之好。这是我所没有想到过的。
　　我没有回头。眼睛看着电视，大脑却开了小差。20多年前，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妻，一路欢笑一路歌的情景，悠然荡回了心间。
　　是的，是的，我没有忘记。我怎能忘记呢？生活的严峻与艰辛，仍然是真实存在着的。我不会忘记。就说老妈，平日里，我们弟妹们各忙各的，老妈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屋。父亲走了两年多了，至今，她依然还在思念父亲的往昔点滴，一直走不出来。再说妻，由于身体原因，被迫休息两个多月了。家里的日用花费日渐增多，她不甘心就这样歇着，半中间试着上了两天班，实在顶不下来，无奈再次请假休息。她内心里的苦楚，我可以想见。再说儿子，即将大三了，学校让准备实习，他因为专业的缘故，设法谋求另外的出路。心里的纠结，无法言说。再说自己，工资本来就低，还一年只开两回。常常是需要用钱时候，腆着脸皮向人借，东挪西凑。换工作吧，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到哪哪不吃香。除了认得几个字，自己又没什么过硬的技能。只能是顺其自然，随缘度日。
　　看看熟人，朋友，同事，其实，谁都不容易，谁也难。不容易咋办？难咋办？人生这条路，不会因为你的脆弱或者无视就发生变化，就会好走一些。你无论怎样走，都得走。换一个角度试试看？换一种心情试试看？
　　坐在老妈的炕头，享受着妻轻柔的按摩，听着老妈絮絮的家常，看着电视剧里的欢喜和伤悲，我的思绪一次又一次在20多年前的时空里摇曳，心里一片澄明。
　　我忽然生发了一种想要唱歌的冲动。
　　201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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