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荡漾

秋光激荡
（1）
叶子一片片落下来，连天加夜，让人心慌。最后，空中只剩下了光裸的树枝。一天，这些一无所有的树枝，突然借助于越来越凛冽的北风，开始反过来击打我们。而我们连一片枯黄的叶子也落不下来，只有悔恨的泪水，悄悄开出一地霜花。
（2）
谁更像叛逆者？当树木脱掉一件件衣服时，我们却穿上了一件件衣服；当树木穿上一件件衣服时，我们却脱掉一件件衣服；树木喜欢沉默和站立，而我们却喜欢争吵和旅行；树木喜欢将岁月藏在年轮深处，而我们却喜欢将岁月荡漾在额头；树木喜欢将鸟巢安在发梢保护着它们和儿女；而我们却喜欢将鸟射杀成一顿顿美餐……
（3）
脚抓住大地，手伸向天空。向上和向下，两股力量凝固成坚硬的身躯。这就是树！现实中的痛苦，痛苦中的幸福。大地是天空，天空是大地。在树的两端，黄泉之水和羲和之光同时潺潺流动，痛苦和幸福相拥相抱成蛋清和蛋黄，就要孕育出腾飞的翅膀。
（4）
没有死亡，死亡只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像这遍地的霜花，都是夏季的露珠开放而成。而露珠的形容却又全被霜花所掩盖。现在，顺着这山谷中的菊花，请跟着我一路追溯过去，去寻找一位先生晾晒在松枝上的青色长袍，去抚摸一下他沾满菊花香气的一身傲骨。
（5）
还是留下一片荒凉为好。留给过路的大雁歇歇翅膀，留给胆小的鸟类睡个好觉。在喧哗的对面，应该保存有一片寂静，地球乃至更远处的星球上都应该保存有人类没有到过的地方，就像是庄稼地里有点草才更像庄稼地。
（6）
你不要指望还会有鲜艳的戏子粉墨登场，为你装扮出歌舞升平的盛景。拉开风的帷幕，霜声搭成的舞台上，只剩下光裸的树杆。连最后的一片树叶，也被饥饿的山羊嚼出成了碎末。上场的应该是你了——背后的导演。你还需要秋风这位化妆师吗？打开你的一滴眼泪吧，沐浴一下你内心仅存的温热吧！
（7）
放弃。隐退。抑或避让。当秋风搬运走所有的繁华和昌盛，你只剩下时间和空间了。突然的苍茫空旷，让你情不自禁地滋生出无处安放自己的忧伤。绝对的自由，绝对的束缚，天空原来只是一个巨大的囚笼，鸟儿飞翔在天空与扑腾在笼子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是我们的眼睛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而已。
（8）
吹过一千阵大风，铺下一万场苦霜，后面还有一百亩的大雪，一顷地的寒冰。季节在自我否定着自我，不光是毛发，还有骨头的删削。
看不见蜂飞蝶舞了，听不见虫鸣鸟唱了。胆怯的人类也悄悄地将自己包裹进衣服，一步步像火炉靠近。
而风依旧在吹，连最后一片叶子也不放过。霜依旧在下，连最后一粒虫鸣也要封杀。彻底放弃的时空里，你是一棵无语的树，还是一片可以倒映出往事的水？
（9）
是你自己把自己和麦糠一起扬起来的。现在你看到了吧，你比最轻的那片麦糠落得还要远。你和麦堆之间的距离就是你距离真实人生的距离。那么多对你满怀希望的人，现在也只能扼腕叹息了。而你依然还没有醒悟过来，还没有对那些叹息的人们心生忏悔。你想凭借这麦场上最后的一阵风力，将自己高高扬起来，把自己和尘世最后一次欺骗。

[ 本帖最后由 李星涛 于 2011-6-19 16: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