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纳底布鞋

母亲的纳底布鞋
路过街上的老北京布鞋店，忍不住要进去看看。看到布鞋，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纳底布鞋。
母亲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劳动。她身体很棒，村里的人都说她干农活像拼命，比得上两个劳力。春耕、夏播、秋收、冬种，一年四季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一直都是忙个不停。冬天的时候相对闲一些，忙完了农活，她又要坐下来张罗一家人新年里的新鞋。母亲做的新鞋都是纳底布鞋，冬天穿的布鞋在鞋帮和鞋底里夹些棉花，如同市场上卖的羊毛靴，很暖和。那个时候家里很穷，没有条件添置新衣新鞋，每每看到有钱人家的小朋友穿着在集市上买的各式各样的鞋子，便会觉得母亲做的鞋子没有买的鞋子暖和。
纳底布鞋的工序很是复杂，并且要求很严，不然就达不到美观、实用和耐磨的效果来。每年春天，母亲会在自家的地里种上几垄黄麻，夏天的时候收割回来，放在院子前面的水塘里沤上一个多月，让细菌把黄麻的木质组织软化，把表皮褪下风干，然后用梳子反复梳理成一丝一缕的麻线。秋高气爽的时候正是制作麻片的最佳季节，把条条缕缕的麻线铺在平整的木板上，用煮熟的玉米面或小麦面作为浆糊涂抹在麻线上面，风干后就是平整光滑的麻片了。这时，母亲就把一些不能再穿的衣物或裁剪余下的碎布剪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拼接在一起，结结实实地包裹在麻片上，缝上几排大针脚。然后，去集市上买几尺流行的确良（涤纶的纺织物），作为纳底的衬里，这种布不仅鲜亮耐磨，还不易变形、湿了之后干得快，与皮肤接触起来比较柔和舒适。纳底的底面则用结实的麻布，非常耐磨，不宜损坏。
最难的要数纳鞋底了。包裹起来的鞋底足足超过5厘米厚，要用十几道棉丝捻成的棉线来回贯穿，一个鞋底上有近200个针脚，需要来回贯穿近400次。因为鞋底很难扎透，往往要在右手的食指上套上金属的顶针配合扎针，是一项劳累的脑力、臂力、手力和眼力活。白天稍微好些，晚上在昏黄如豆的油灯下纳鞋底，必须又快又狠又准，不然受力不均，就会折断缝针或者扎不透。但是，母亲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来纳鞋底。母亲纳鞋底的时候，我和每每经常围着她听她将故事，有时分了神，就会扎在手上。母亲先是哎呀一声，便将伤口按一按，继续纳鞋底了。只见鞋底在手中来回翻转，缝针和棉线腾空起舞，我和妹妹看着看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鞋底纳好后，母亲便到集市上买回几尺黑色灯草绒，这种布既漂亮大方又耐脏耐磨。然后把麻片放在中间做脊椎和骨架，上面是用精美鞋样比作的灯草绒，下面是白色的的确良，漂亮的鞋帮就做成了。最后，把鞋底和鞋帮用缝针对接起来，一双美观实用、朴素大方的纳底布鞋就锃亮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但是，新鞋一般要到过年才能穿，穷人家的孩子过年时一般只有自己做的新鞋，新衣是想都不敢想的。
母亲每年冬天要为家里的每个人都做两双纳底棉布鞋和五双纳底布鞋，一家人的鞋子就是几十双，够母亲忙活整个冬天。后来，家里的条件好了些，我们都劝母亲不要再做纳底布鞋了，她不听劝，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家人做纳底布鞋，说自己做的鞋子比买的鞋子暖和得多。
现在母亲的眼睛有些花了，一年做两双鞋子都会感到吃力。我和妹妹劝她好久，她才说，真的是做不动了，不中用了。看着母亲自责和失落的表情，我和妹妹都转过脸去，潸然泪下。后来，我和妹妹参加工作到了外地，时常会想起母亲做的纳底布鞋。那种穿纳底布鞋的温暖感觉一直温存在我们的记忆里，很柔软很舒适，仿佛一行行一排排细密结实的针脚刻在了我们的脚板上，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够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和关怀，如同母亲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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