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瓢泼一样的雨

天太热，我一般早上去菜市场买菜，晚上回来烧。昨天去的早了点儿，商贩儿们正在布置摊头，保洁人员则是在打扫卫生。照例是先买天天爱吃的茭白，又买了点儿韭菜和豆腐，然后去买肉。顺序是错不得的，如果先买肉，这么热的天，拎着肉再去买菜，那肉的新鲜度就会有轻微的下降。既然这么看重新鲜，为什么不下班后再买菜呢？因为来不及。虽然我把下班时间从五点半提前到五点了，但去菜市场买好菜再到家，也要五点半。我烧菜又慢，晚饭可能就要六点半多才能吃上。虽然我在上家公司的时候，下班到家都要快七点钟了，但叶子坚持六点半吃晚饭是不可接受的，我也只好随她，毕竟，我也不想孩子吃饭太晚。早点吃晚饭，他就不会太胖，好像是这样。

拎着菜正挑肉呢，想买一块漂亮的五花肉，忽然，就感觉脚上一凉。低头一看，一股浑浊的脏水正从我凉鞋上涌过。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用大拖把边把更多脏水向我站立的地方推过来，边低着头嚷道：“让让啊，让让啊。”心里一股火儿冒起来，想骂人，想跟他理论一番，但终于也还是忍了。忍，当然有善良的成分，看他一把年纪了，混成这样，不想跟他为难。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出于自身的考虑。首先我没时间去跟一个素质很低的人纠缠，我的时间比他的宝贵得多；其次，因为其素质低，我不确定纠缠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最后，就算我吵赢了，得到他一个道歉，他的道歉对我又有多大价值？好在，也不过是一双凉鞋，没穿袜子，大裤衩当然更不会弄脏。走出菜市场，左拐，公交车站那边有水龙头，冲洗一下就好。

回到家，叶子在跟天天玩小电扇。那是天天同学送给他的礼物，手持的，按下按钮，就嗡嗡地转，并有蓝色的字显现在风扇叶片上：“天天快乐，天天向上。”叶子拿着给天天扇风，天天很喜欢，开心地盯着上面的字看。叶子把风扇递给天天，小家伙却没有接，而是害怕地躲闪。“没事儿的，你看妈妈拿着都没关系。”叶子安慰他，天天却只是摇头。我走过去拿过风扇，对天天说：“爸爸好热啊，这么多汗，你给爸爸扇一扇好吗？”天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手接过了风扇，然后对着我吹。吹了几下，他觉得有趣了，又转过去，对着自己吹，边吹，边欣赏上面的文字。叶子看了我一眼，到厨房里忙碌去了。看着玩得开心的天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害怕，但是为了我，他愿意去做，这，就是爱吧。”

岳母还没有回来，她还在大姨那边陪床，要今天下午才回家。早上就叶子一个人带天天去陪训，临出门前，叶子给天天喷防晒霜。我抱着天天问他：“天天是男子汉吗？要不要听妈妈的话？”他使劲儿点头说：“是男子汉，要听。”说完，走进电梯，看着开门键，等叶子进去才关上电梯门。门关上那一刻，我看到他在冲我摆手，说再见。回到房间，略微收拾了一下，背上书包，拿上阳伞和垃圾，下楼去上班。垃圾扔到楼下垃圾桶，阳伞打开，走了五十米吧，忽然不确定门是否真关上了。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还是乖乖返回，确认门的确关上了以后，才有重新出发。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确定，这到底算是健忘症还是强迫症。我提醒自己，以后关上门，都按三下，再走。按三下，不是为了确保门关上了，而是加深我做过关门这件事儿的记忆。

天很热，尽管有一把名牌阳伞，走到半路上，胳膊上的汗珠就已经涌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我拍了照，发到家人的朋友圈，果然又引来一通调侃。到了公司，从钉钉上的记录来看，我又是前三名。诺大一层办公室里，就我一个人，另外两位是制造部的，在另外一层楼。保洁阿姨看我来了，走过来跟我说话。我平时对人是很和气的，见了面都会跟她打招呼，偶尔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她做些事儿，关系还行。显然，在她心目中，我们的关系要比我认为的好不少，至少，我算是一个值得她说秘密的人了。她跟我唠叨了半天，有些同事对她是多么苛刻，从拖把到卫生纸再到洗手液，都让她义愤填膺，觉得人生灰暗。我在边上听着，赞成也不是，反对也不是。显然，我跟她所抱怨的那些人，不管是个人关系还是利益关系，都比跟她更亲密一些。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尴尬，自顾自说着，我只好继续带笑听着，并劝慰她也别太生气，还是要注意身体。

聊了十来分钟，她心情好了很多，并叮嘱我不要说出去。我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这又赢得了她的感激，进一步加深了她对我的信任。我不知道这样对一个老阿姨是否合适，但也的确想不出更合适地方法了。基本上，我在哪个公司，都能很快跟很多人处的很好，上到老板下到保洁阿姨。但这种好人缘，其实给我带来不少困扰。就如我的老领导所提醒我的：“如果你是一个普通员工，好人缘是好事儿，管理层不行，因为你注定要唱黑脸。你跟别人平时走太近，该唱黑脸的时候怎么办呢？”我知道他是正确的，但是无冤无仇的，让我拒绝别人，也的确很难。所以，我也就只能管一个小部门，没能力管更多的人。学了那么多管理技巧，给别人讲起来头头是道，但我自己用得并不好，天生不合适吧。

中午照例回家吃饭，撑着阳伞，出着汗，步行十六七分钟也就到了。单位所在园区是有食堂的，东西味道和价格也还行，只是，终于不如回家吃便宜。家里总归是有剩饭需要处理的，吃了，顺便也就省下了单位的十几块钱午餐补贴。叶子有时候对我这种“小家子气”会瞧不上，就如她有时候对我的近乎零社交瞧不上，但她从来没有对我省下来的钱瞧不上过，比如主动提出，这样省下来的钱她不要。午餐就是我一个人在家吃，一进门，T恤衫和裤子都脱掉，换上大裤衩，光着膀子开始热饭菜。一碗米饭，一个新鲜西红柿，一大碗肉，几分钟搞定，边吹风扇边开吃。房间里很安静，满满都是天天的味道。阳台上晾着叶子和天天的衣服，天天的是我昨晚上手洗的，叶子的是早上用洗衣机洗的。想起了昨天叶子的那句关心：“注意别中暑了。”

正吃着呢，风起云涌，没多大会儿，就乌云密布了。刺眼的闪电和持续的雷声，预示着将会有一场豪雨。我看了看时间，却也不急着赶回公司，就想着等第一波暴雨过去后再走。不想，一直也没等来，风雷闪电持续不断，就是不见雨星。没办法了，只好拿着伞出发。下楼走了不到五十米，雨下来了，瓢泼一样……

河蚌赌徒 2018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