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你

　　对凤凰，每个人都不会陌生。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绣的枕套，门帘，鞋垫，大都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长长的五彩斑斓的凤尾似乎永远昭示着安宁幸福的生活。正是因为如此，我国很多的山川都以凤凰来命名，青海省的省会西宁就坐落在南北山之间的河湟谷地，而南山又叫凤凰山，山上有凤凰台，相传有对金凤凰曾飞落在此，故而得名。凤凰台上建有凤凰亭，亭内有一阕楹联“凤凰重来，看古城翻新，万家烟景，悉收眼底；湟水东去，引沧桑变幻，千秋伟业，尽览全城”，横额为：河湟引凤。每年的九月九重阳节，人们纷纷登上凤凰台，俯瞰有着2100年历史的西宁，观新景忆故人，感慨万千。这雄伟壮观的凤凰亭，时刻护佑着古城万物苍生。
　　《山海经·南山经》这样描述凤凰：“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者天下安宁。”可见，凤凰在民间自古就代表着尊崇、吉祥、贤德和美好。凤凰作为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和龙一样，成为了生生不息的民族图腾。
　　湖南湘西也有凤凰，不过它不是山脉，而是一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它位于沱江之畔，周围群山笼翠，城内小桥流水。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称赞凤凰城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文学巨匠沈从文在《凤凰》一文中这样描绘：“若从一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当可有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了一个名为“镇筸”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有一个城市，在那城市中，安顿下三五千人口的……”凤凰城确实很小，青石板的小路，明清时期修葺的吊脚小楼，玲珑秀雅的小院，桨声舟影的沱江水，晾晒在江边的花布衣裤，一阵阵袭人的花香，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如水墨晕染的风景画，让来到小城的人无不沉醉。
　　傍晚时分，一个人沿着青石板小路悠闲的散步，路边的小店鳞次栉比，所售商品不同于城市的专卖店，充满了土家族和苗族风情，银饰的手工艺品，刺绣，蜡染和扎染的粗布，凤凰姜糖，血粑鸭，苗族花带，土家织锦等等，琳琅满目，让我爱不释手。
　　路过一家买披肩的织布店，店内陈设十分简单，墙壁上挂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披肩，颜色大多素朴，以深蓝为主调，间或有红紫黄衬托期中，偶有流苏点缀，优雅的挂在那里，店中间有一张老式的织布机，一素衣女子正埋头织布，白皙的面庞略施粉黛，神态安宁沉静，长裙曳地，纤手轻弄，织布机的响声一如乐音。游客不多，大多数只是进来看看，见货品不全，并不作停留，很快就出了店门，而织布的女子并不会因为有生意上门主动招呼，她有条不紊的织着自己的布，埋着头，长发垂在肩头，身外的嘈杂离她很远。小店的冷清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气场，在众多人声鼎沸的临街小店里脱尘而出，没有讨价还价声，没有货比三家的品头论足，也没有几个人能进得店来稍作驻足，我站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织布，仿佛回到一段旧时光里，织布声如拨弄琴弦，琴音绕梁，不绝于耳。
　　很小的时候住在河北农村，依稀记得年迈的外婆纺线织布，棉花是自家地里种的，纺线是纺车一锭一锭纺出来的，纺好的棉线经过织布机的经纬编织，就成了单色的粗纺布，刚织出来的布比较粗糙，做床单衣服还会磨皮肤，但是洗得久了，布就会越来越柔软，如沐阳光。可是随着工业化生产的日趋发达，纺车，织布机，早已成了古董店里的摆设。
　　已是黄昏，小巷道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女子起身掌灯，依旧不说话，对我微微一笑，我还之一笑，随即步出店门，这个不知名的小店以及小店里不知名的女子，在我离开凤凰之后的日子里深深浅浅的浮现，从她安然的神态里，仿佛见到了一个叫“翠翠”的女子，翠翠是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里的女子，“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从不发愁，从不动气......”我喜欢这样安安然然的凤凰女子，与世无争，清逸出尘，过着居家的小日子。
　　石板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独自一人坐在沱江边的石凳上，惬意的吹着风。江边一身材娇小的女子穿着雨鞋在捣衣，一只手握着木槌稳稳地落下，另一只手翻搅正洗的衣物，还要时不时的撒一把皂角粉，亦不抬头望行人，她，成了沱江边一道有声的风景。望着她，时光回到久远，古旧的气息在夜色里时隐时现，自己果真是老了呢，总是喜欢一些古时的东西，一扇斑驳掉漆的木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一首怀旧的老歌，都会让我有潸然泪下的冲动。旧时多好，清洌洌的沱江水，安安宁宁的生活，织布的阿婆，绣花的女子，学堂里之乎者也的读书声，树荫下纳凉入睡的小儿，泛舟打捞鱼虾的男子，院子里挂满了扎染的粗布，山坡上开满了野樱花和杜鹃，没有那么多的酒吧，没有那么多的宾馆，没有那么大的停车场，没有那么多的游人，凤凰，隐匿在群山秀水之中，养在深闺人未识，闲来唱唱山歌，打打银饰，喝喝家酿的米酒，悠然的滋味，如在南山。
　　不得不再一次引用从文先生的描绘：“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俨然是桃园故里，世外仙境。
　　古希腊还有这样一段关于凤凰的凄美传说：每当黎明来临时，凤凰就在清晨的阳光下沐浴，并唱美妙动听的歌，这世界仿佛就是凤凰的。每过500年，凤凰就能预知自己即将死亡，它会用芬芳的树枝来筑巢，然后在火焰中燃烧自己，当它快燃尽的时候，会有一只新生的凤凰从火焰中飞出，凤凰涅槃由此而来，据说涅槃之后的凤凰得以永生。
　　夜色渐浓，沱江边的吊脚楼被霓虹渲染得更加辉煌，在江水的映衬下，如一株巨大的红珊瑚，流着泪不说一字。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抬头望天，不见星月。眼中蒙上层层雾气，谁不小心点燃了这只火凤凰？
　　凤凰，我从千里之外的青藏高原而来，众里寻你，只为你，只为你啊。！
　　2011--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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