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邻

芳邻
　　这个小院，房屋有些陈旧了，但草木葳蕤，四季清香怡人。低矮的冬青圈出一块块青草地，高大的香樟织出一片片绿云。开在路边的桅子花牵住行人的目光，立在墙角的蜡梅则迎候白雪的飞临。而三两棵丝瓜，将藤蔓铺满围墙头，几朵黄色的小花随风招展，惹得蜂飞蝶舞。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打声招呼，我报以微笑，便觉得春风拂面。院中有个压水井，大家端着盆桶聚来，压杆便成天嘎吱嘎吱地响着。菜在这里择，拖把也在这里洗，并没有什么妨碍。活做完了，嗑还在唠。

　我家紧邻的主妇，时常见一人来井边，妻子凑过去搭讪，一来二往就熟悉了。她丈夫在外面工作，隔上十天回来一次，儿子在上学也不大着家，她自己又开着小店，还要忙家务活。她与我的妻子年岁相仿，打扮却入时得多，拉直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下，又从前面挽两小绺结成穗头的辫子，拢到脑后再别上蝴蝶形的夹子。总见她在院中穿梭，可是再忙也不乱方寸，浑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

　她总是那样热情，遇到院中女人，老远就会大声地喊着：“上街去吗？”走近了还会站住，上下打量着对方，说着悦耳的话：“哟，你这身衣服真好，价钱不低吧？在哪买的呢？”才搬来不久，妻子就跟她亲近起来，像被橡皮糖粘住了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她有什么好吃的就先送些到我家，妻子更是感动万分，睡到床上还要念叨她。

我的妻子闲在家里，也想像她一样开个小店，正好她小店边上有店面转租，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她马上说：“现在开店的人太多了，生意不好做啊？还是别开吧，太辛苦了！”她朝院子四周看看，又相当神秘地说：“你可知道那家小店为什么要转租？里面出过人命的，不吉利！”妻子看她今天神色怪怪的，回家跟我说起这事，说：“她莫是怕我抢她的生意？”我说：“也许她是真关心你呢，你还是别开了吧？”妻子向来要强，想好的事就要做，还是把那店盘了下来。

打这以后，见了我的妻子面，她就很不自在，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妻子跟我说：“她变得可真快啊！”我说：“也许是怪你没听她的话吧？”再后来，看到妻子生意越做越好，她甚至暗中使起了绊子，跟顾客说妻子店里出过人命不干净。妻子听了就有些生气，对我说：“嘴甜的人心狠，有生意大家做嘛，何必这样呢？”我说：“也难怪她啊，自你开了店以后，去她店里的人少多了，搁谁身上都不痛快。”

　　妻子找她理论了一回，她不承认说过坏话。看她那样小家子气，妻子就不再把她放心上，见面也懒得理她。本来以为她们会一直僵下来，可是我再次听到了她喊妻子。那时，妻子忙完店里的事，回家烧了饭，与我刚坐下来吃，就听到她在外面叫，只是这次声音有些尖厉：“你店里起火了！”我们慌忙答应了，丢下饭碗冲出去。外面天很黑，风很大。我们来不及说什么，跑来到店里。火才从墙角烧起来，风直往里灌，浓烟弥漫开来。我们打开水龙头，用盆桶接了水拚命地往火里泼，她和几个邻居也从家里拿了盆桶来帮忙，很快火就被扑灭了。

　　这场火灾，幸亏发现及时，要是迟来十几分钟，等火势起来了，再想救就很难了。我们一个劲地向她表示感谢，她说：“我老公从外面回来看到的，是他让我告诉你们的。”她说完这话就走了，好像救火决非她本意一样。一位老年邻居说：“别看她现在这样子，其实她是个挺好的人呢，谁家有困难她都愿意帮一把。可是，她的日子真不好过。”这才知道，儿子学习成绩也不大好，骑车还把人撞了，赔了好多钱，而她丈夫工作一直又很不稳定。生活在小院子里，大家日子过得都还好，她不想被人看不起，从不显出一点难过的表情，还要一身光鲜。

　　清扫完店里，我们回家去。走进日日走过的小院，定定地看着邻家的小屋，光亮隔着窗帘透出来。很想敲开她的门，再次表示感谢，但举起的手又落下了。这时的草木，都隐藏在夜色中，但被风搅开的香气，扑鼻而来，久久不散……

　　 [ 本帖最后由 geng167 于 2011-4-23 14: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