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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赤雪腊冬

2021-12-23叙事散文韩嫣

赤雪腊冬文/韩嫣那年腊月,西北特别冷。我被本企业报社派往西北项目部,跟踪采访“全国劳动模范”项目经理刘劳模,做后续事迹报道。临行前总编关心地说:“多穿点,‘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在那里可以真正得到体验。”项目部深居峻山之凹,担负着西北重点……
赤雪腊冬
文/韩嫣
那年腊月,西北特别冷。

我被本企业报社派往西北项目部,跟踪采访“全国劳动模范”项目经理刘劳模,做后续事迹报道。临行前总编关心地说:“多穿点,‘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在那里可以真正得到体验。”

项目部深居峻山之凹,担负着西北重点项目隧道工程施工。

坐上单位专程到机场来接我的小车,驶过高速公路,便进入秦岭山脉。顺着崎岖陡峭的山路盘旋上下,就如同坐“过山车”,突然有了“跃上葱茏四百旋”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觉,我那颗脆弱的心紧张而兴奋得似乎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一般。

进山的第二天便遇大雪封山。毫无预兆的大雪铺天盖地持续下了两天两夜,原本就少有植被的黄土高坡,顿时银装素裹,分外妖饶。

美丽景致给项目部带来的并非是赏心悦目,而是异常的窘迫与困顿。

第三天过后,老天爷一点儿放晴的意向都没有,复又飘起了雪花,纷飞的雪花夹带着细雨凝结成冰霜,将盘山路冻得结结实实,冰封了整个山凹。

因旅途疲惫,项目部安排我好好休息了两天。或是小女不知愁滋味,我选在弱雪间隙,冒着凌裂的寒风观雪山,拍雪景,犹如置身仙境。之余,我熟悉了驻地、现场,还在办公室主任的引领下,进入隧道如火如荼的掌子面。顿然,便有了掀拳裸袖,扼腕抵掌,想参战的欲望。

大雪封山,给项目部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需要清仓挖潜,调集储备的物资、食品;需要随时整修被风雪破坏的生产、生活设备;需要疏通施工、生活便道;等等。最要命的是挡风处堆积起厚雪丈把深,个别宿舍门都被封死了,尤其是一些敞开式开挖工程难承载积雪的压力,若不及时清除后患无穷。项目经理刘劳模忙得不可开交,难寻踪影。

见过刘劳模的人,都有一种印象,说他像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精瘦的脸上时刻让人感到一种钢毅,一双明亮深邃的眼中,似乎容不得半点马虎和杂念;而真正了解他的人说他不仅神似保尔,那种坚韧不拔的性格,勇于奉献的精神,势如破竹的魄力,传承着“铁人”之志,堪与保尔齐名。大家几乎忽略了他的大名,都尊称他“铁人刘劳模 ”。
刘劳模的事迹我略知一二。轰轰烈烈的《劳模事迹巡回演讲》成为历史后,新的事迹又不断地感化着他身边的所有人。他率领的项目部堪称“脚杆子上绑大锣,走到哪,响到哪”,这种荣耀与他的人格魅力也是分不开的。不夸张地说,他成为整个集团公司领导和项目部员工心目中的“稀世珍宝”。

来项目部之前,我听到一个很感人的小段子。有一次,公司领导到西北片检查工作,专程去慰问刘劳模。当听说这个“铁人”高烧40度,还盯在隧道掌子面抓进度、查质量,公司领导把项目书记叫来,大吼大叫地训斥道:“要你是干什么吃的!昂?如果刘劳模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拿你是问!”虽然,书记很委屈,但也如同领到“上方宝剑”般兴奋。他立即指定专人负责刘劳模生活起居,每每再遇到刘劳模犟着忘我工作的时候,他便毫不客气地亮出“上方宝剑”。

事业中的人往往就是这样,总是处于情感得失的矛盾之中。当年,刘劳模为了事业“推迟婚姻走失了爱情,而真爱却在转角处邂逅”,这一凄美的爱情故事曾感动得听众禁不住落泪。可酸痛还未曾褪去,新的伤痛又在不断的相连与重叠。与妻子新婚的第三天,他便接到上级命令率领项目部投入西部大开发的洪流之中,他一去就是十个月,妻子说:“我嫁给了你,你却嫁给了西北。”

在我来西北项目部之前,专程去单位家属大院看望了他的妻子,她已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她说:“过几日就要生了,让他等着喜讯。”她还让我给她的丈夫带了一件她亲手编织的毛衣,说:“西北冷,他胃寒,告诉他晚上睡觉也穿着。”我深悟:她在用手指的温度透过毛衣传递给丈夫,带给他最柔情、最性感的体温,带给他一个妻子的思念。这一针一线总关情啊!

直到第四天刘劳模终于招见了我,嘘寒问暖一番,尔后说:“小韩呀,我这人喜欢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不喜欢张扬的哦。总是被宣传,被劳模,我呢也就不得不拼着命儿学着做“劳模”,呵呵!实际上我们现场的工人们哪个不像“劳模”呢?我们这儿还是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人和事,你来一趟不容易,多把眼光放在现场吧!”

其实,刘劳模的事迹并不需要“专访”本人,只要置身项目部,到处都展现着他的业绩,融入了他的精神。只是我专访的目的,是想通过心路的追溯,让个性的光辉燃烧为共性的光辉,让数量的崇高转化为力量的崇高,,让震撼的华章升华为光辉灿烂的境界!

从落坐,到寒喧,再到简单地介绍项目情况的十几分钟里,不断有电话打来和一些管理人员让他签阅文件,使我们的谈话断断续续。我的专访腹稿经过无数次草拟和修改,依然感觉不够高度,趁他接电话和办事的间隙我继续精炼着。

刚结束一个电话,又一个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他猛地从座位上跳起:“什么?!讲清楚点!”接着,他迅速关上手机,语速急促地对我说:

“小韩,你先休息,我让办公室小邓陪你,现场出事了。”说话间他已经走到门外,看着他凝重的神情,我料定这事很严重。

“塌方了!----塌方了!-----”外边一阵混乱,我急忙跑到门口,管理人员和倒班休息的工人们都纷纷踏着积雪朝隧道方向跑去。我踏着大家的足迹也追了过去。

隧道口涌满了人。坍塌地段是距隧道口约三百米处的试验段。应设计院获取承载数据需要,百米试验段没作衬砌,积雪压力和隧道内发生透水等因素,引起了顶部坍塌,原本高九米、宽六米的隧道被淤泥砂石堵得已无法通行。

“坍塌仍在持续。掌子面还有十八名作业人员,目前我们与他们联系中断,情况尚不明确。我们正组织人员全力营救。”经理刘劳模拿着手机在隧道口向公司领导汇报。

“采取一切办法接近掌子面,尽快安全解救被困员工。”公司领导作出指示,接着关切地说:“现在大雪封山,等待外援渺茫,你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战胜这场灾难了。”

“领导放心,我在阵地在!我在同胞在!”刘劳模斩钉截铁地说。

项目部在极度困境下,迅速调集了人力、物力,成立了两个抢险突击队,一个打通百米试验段,另一个疏通通风道口。生活区几乎成为空穴,不仅抢险突击队成员,其他人员也都自觉自愿地加入了抢险救助行列。紧张的激战场面,将寒冷的空气蒸腾在人们的爱心和激情中,融化着西北腊月的冰雪寒霜。

零点时分,坍塌缓解,通道打开,十八名工人陆续被安全解救出来。除了留下抢险突击队员处理坍塌隐患,我们都被撵着回到驻地休息,以备明日再战。

凌晨,一阵混乱的喧哗声把我从“战蹋方”的梦中惊醒。我隐约听到隔壁调度带着哭腔正与公司领导通话。通话使用了扩音设备,后几句比较清晰地传进我的耳膜。

“十八名工人安全无恙获救,蹋方已被控制,只是在处理险情隐患中,支架倾斜差点砸到一个工人头上,他……他是为了救人……”我听到好像调度在哭。

“无论如何你们要把他给我保护好,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性命!指挥部急救车已经发出。”那边声音犹如雄狮爆啸,充斥着我的耳膜,让我有一阵缺氧般地晕眩。

“又出事了?是谁负伤了?”我的脑海迅即闪过一种不祥之兆。

我穿好衣服冲出门外,项目部小诊所前拥挤着一群人,大家三三两两一脸凝重地议论着,很多人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挤向人群,片片断断地得知:刘劳模负伤了……

随着东方破晓,坍塌地段基本疏通了,危险地带也都架上了支架。奋战了一天一夜的抢险突击队员们,都疲惫万分,刘劳模宣布将支架加固完就收工。从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劳动的工程技术部见习生小陈,早就困倦、劳累得难以忍受和支撑,大家浴血奋战的精神激励着他,并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他一直坚持着。当听到经理宣布“收工”居然忘了“加固”,猛地靠上一个支架,就想睡去。支架“呀”的一声倾斜了,一根沙木杆朝他头上砸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劳模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用力把小陈推到一边,沙木杆重重在砸在刘劳模的头上、身上……

刘劳模伤势很重,必须尽快送县城人民医院手术。因山路封冻,救护车无法下山,项目部组织了担架队,大家争着要把刘劳模抬到山顶的国道上。

冰雪无情地吞噬着山凹,凛冽的寒风凿痛了人们的肌肤,刺痛着人们的心。

我站在风中,目送着十几位健壮的小伙子用担架抬着刘劳模向雪山爬去。走不多远就有人摔倒,接着又是一个,他们相互掺扶着,踉踉跄跄地继续向上攀。

刘劳模的伤口处理后还在流血,摔倒的小伙子们不知哪位也在流血,鲜红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洒在雪地上,变成一朵朵殷红的小花,渐渐地殷成一长串,殷出一大片,我眼中晶莹的泪花折射着鲜红,在无限地放大,仿佛整个山脉都变成了红色,恰似血染的风采。

一阵子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我的脖颈,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刘劳模的妻子让我给他捎来的毛衣,我三步并两步地跑进宿舍,从旅行袋中拿出那件毛衣,追了出去。没跑几步我就摔倒了,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又一次摔倒,我的四肢开始麻木,泪水在脸上结成了冰,我耳边响起刘劳模妻子的声音:“西北冷,他胃寒,告诉他晚上睡觉也穿着。”我的眼前如幻灯般闪现着一双纤细而温暖的手和一张初生婴儿的脸。

“刘劳模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归来,亲人需要你!”我从心底呼出。

此时,一股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苍凉向我夺夺逼来,我真真切切地感到西北的腊冬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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