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 舞
2021-12-23抒情散文川媚
生者对死者的访问——我要写下的文字,应当有这样的一个题目。好像我就要死了,我确信我此刻的感觉,与死人差不多。死去的人是感觉不到风雨的,而风雨打在脸上时,我的麻木感觉也不过如此。我的手指和眼睛活着,甚至我的心脏还有力地跳动着,思想中却充满了无……
生者对死者的访问——我要写下的文字,应当有这样的一个题目。
好像我就要死了,我确信我此刻的感觉,与死人差不多。死去的人是感觉不到风雨的,而风雨打在脸上时,我的麻木感觉也不过如此。我的手指和眼睛活着,甚至我的心脏还有力地跳动着,思想中却充满了无奈和忧伤,充满了窒息的感觉,无法自由呼吸、无法承受春天的风花雪月。外在轻微的动与静的事物都加深了我的悲哀。我是跟死了差不多,感觉不到活着的滋味。
其实我的心里是有一团火,正烧得我浑身疼痛,使我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那天看到一种来自山野的火, 不是给活着的人的,是祭奠清明的阴魂的。我居然连我死去的亲友也忘记了,我在清明节里总是努力谁也不想。那江边草地上的火苗,正是人们邀请亡灵的狂欢之火,很像一些人在跳舞,我这样想也是存着极为真切的敬畏之心的。我怕看到那些火苗。对于清明节,我没有什么切肤的痛楚。我从来没有在文字里提及,所以我宁愿相信那样的痛楚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在奶奶的坟前烧过纸,但我现在想的不是死人的事情,因为我差不多也快要死了。我并非渴望死,我只是感觉时时都有些难过: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我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一大半都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缓不过气来。我无所逃遁,逃遁什么呢,死亡。
其实并没有一个死亡之神来逼迫我,要我交出我的灵魂和身体。我的身体还是灵魂先死呢?肯定是灵魂。当感觉无所事事,或者有时候身不由己,我就感觉我的心死了。死是一种先验的感觉,年轻时感觉空虚,现在一切都经历过了,就感觉到了死亡——那是最费人揣测的一种感觉。
这种死亡的感觉,是孩子们加给我的。我自己的孩子,我的那些学生。
一个孩子会知道什么呢?一个年轻人会知道什么呢?一个教师会被学生们如何看待呢?母子关系中最弱的是哪一方呢?师生关系中最紧张的是哪一方呢?现在好像都想不明白了。危险的关系让人紧张,应当致力于修复所有危险的漏洞。我一向以为,与陌生人的关系其实是宽松的,到后来使人们纠缠不休的无非是亲人之间的情感。
身份证可不可以在网上查得到呢。侄儿问。
我不知道,自己试试。我说。
然后就没有话了。他既不叫我小姨,也不打个招呼“你好!”
我对于社会不会比一个年轻人懂得多,但是我对于社会没有什么紧张感。我并非社会生活中至关重要的那一颗螺丝钉。多数人的生活只适合当作一部小说,充满了黑色幽默。你不能不捧场,你不能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呀!”试想,谁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呢。我都不想说自己的事情呢,就是眼前这种不知何起、莫名其妙的紧张与苦恼之感,我都不想说,甚至不愿意想呢。这些冰雹似的硬东西,充满了我心灵所在的天地之间,梗得我难受。只能一吐为快,而且要躲起来吐,否则会遭人厌弃的,而且你自己还更加难为情。
四月第二个周六的清晨,我醒来没有听到鸟鸣,没有听到那一只最自命不凡的鸟儿,富有穿透力的歌唱,它应当是飞去了,到了江边丛林,而离弃了这片唇须般森郁的庭院。暮春时候的这个小院的丘陵地带,是湿漉漉的,绿森森的,没有什么花朵,像一个正在酝酿着新生命的、充满活力的、年轻的身体,它正氤氲着一个女人孕生般的梦境。梦境里充满了异味,奇遇,直接就是隐秘心理的呈现。情爱,仇杀,嗜欲,绝望。
知识是给人勇气的,然而人心深不可测的隔膜的障壁,使知识远远不够,使知识成为误区。人的激情常常来自梦境,那些灵光一闪的省悟,全都在贴身的棉与深藏的爱之间,缠绵缱绻,无法无天。
就是梦境里,也没有无限制的爱。母亲的冷眼,他人的漠然,爱人之间被世俗的理念与离奇的事件所阻隔,一段情愫会成为伤心的童话。这童话似乎连接着情窦初开时光的记忆,竟散发着无色无臭的泡沫一般的柔软光芒。
爱情的童话是灰姑娘的十二点,那就是平民女子的九点钟。她从那略带羞涩的眼光里挣脱,送去一个初识者的友好微笑,消失在大门的明亮光线里。
我的原则是绝不引诱别人。 你不知道有首歌里说“你的存在就是诱惑”么?
女人的夜晚是属于孩子的。女人的事业,就是相夫教子,但是并非不可以独自偷欢。男子听到这就笑了。你真是幽默,你老公跟你一定很幸福吧。动不动就打听别人配偶的人,心思是比较复杂的,但也可以看作肺活量不足一般,单纯憨直。有一次碰到一个男子跟她出得门来,索要电话号码。那是一个操着成都口音的异乡人,带着大城市人的头脑进入社交圈子的,所以他不会放过每一次社交的成绩,电话号码就是一个成绩的保证。男人是不会被拒绝的,如果他聪明而有勇气,热情而诚恳。因为我们中国的小城市里的姑娘是热情而单纯的。
但是奥康纳是敏锐深刻的,尽管她只活了三十九岁,可她写得出形形色色男人的怪癖。她的小说《善良的乡下人》中,有一个与母亲关系极为紧张的女孩,她恋上了被母亲反复称颂善良单纯的年轻人,那竟是一个以引诱姑娘为能事的家伙。女孩堕入男孩殷勤谈话的热情迷雾之中,与年轻人敏捷地奔跑在野外。约会中的这位年轻人,不顾女孩的反感,不断要求这位高学历的女孩取下那支假腿。他假惺惺地抚弄她的假腿,说她正是因此与众不同,称颂她的坚强,然后以一个卖《圣经》为业者的身份,从空空的《圣经》盒子里拿出吃的喝的,独自享受美食。任凭女孩子神经质地大叫了几次:
“把我的腿给我。”
年轻人轻浮地自称每一天都和女孩一样善良,但他实在无法继续同女孩享受他的柔情蜜意,于是收拾起他的餐具,以及眼中的爱慕,将那支假腿丢进自己装《圣经》的挎包,告别的时候还嘲讽女孩说:你并不多么精明-----我收集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有一次,我这样弄到了一个女人的玻璃眼睛。
女人啊,你多么单纯,因而你看别人也是那么单纯。这样的单纯正是你要当心的。那些浮在面上的东西,无不光彩夺目,尤其是男人爱慕的眼神,全都是可疑的。他们来求你的什么呢,智慧他们有,他们求的是你的崇拜。你不要让他称心如意,不然你自己就将成为恶人的祭品。
人都是上帝的祭品,我宁愿成为上帝的祭品。
我看见火焰的舞蹈。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3-4-17 09: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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