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回眸(二)
2021-12-23叙事散文蒙正和
岁月回眸(二)□ 蒙正和我的“大学”说出来不怕中财版主、文友们笑话,我出生在哀牢山腹地,不但没有上过高中、大学,连初中都没上过。当今学子上大学不是新鲜事,可对于我们这些年届天命的“老青年”说来,一纸文凭弥足珍贵,同龄人中有幸进入大学深造者,……
岁月回眸(二)
□ 蒙正和
我的“大学”
说出来不怕中财版主、文友们笑话,我出生在哀牢山腹地,不但没有上过高中、大学,连初中都没上过。当今学子上大学不是新鲜事,可对于我们这些年届天命的“老青年”说来,一纸文凭弥足珍贵,同龄人中有幸进入大学深造者,寥若晨星。
正要上初中那年,“文革”开始,小学毕业后便辍学了。后来公社办初中,推行“××××管理学校”,我属于“黑五类”子女,没有资格上学。我不止一次地梦见上学,醒来时却是无尽的惆怅。心灵受到严重创作,以阅读文学作品、学学“写作”聊以自慰。穷乡僻壤,远离县城,文化落后,书不易得。偶得之,欣喜若狂,每每秉烛夜读而不知疲倦。
1985年我被破格录用为国家干部,并到县级机关工作。从农村到县城,由农民变为机关工作人员,“陈奂生进城”,更多的是不适应,首当其冲的就是水平低、学历低,压力大。
改革开放后,国家推行自学考试制度,自考被称为“没有围墙的大学”,错失上大学机会的莘莘学子纷纷参加自考。我斗胆找到县教育局负责自考的杨老师,表达了参加自考的愿望。出乎意料,杨老师非但没有拒绝我,还根据我写作基础较好的实际,建议报考中文专业,给我办理了报名手续,还给我订了一份《云南自学考试报》。由此我以不惑之年的“高龄”进入了自考行列。参加自考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青人,我恐怕是全国最老的考生。后来考试中一位“同学”问:“蒙老师是来监考的?”让我汗颜。
首次考试旗开得胜,哲学61分、写作79分,杨老师去省里抄分,回来告诉我,写作课50分的作文得了48分,但是基础题得分太低,否则可以奖得一台收录机。我深受鼓舞,觉得自考也不过如此。但后来的考试却让我吃尽了苦头,除了文学概论、秘书学、中国革命史和现代汉语几门课程一次及格,其它如外国文学、古代文学和古代汉语,真的不易。有 “同学”介绍,云师大有自考辅导班,提供辅导教材,只要参加辅导,考试一般可以过关。那时我在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文秘工作繁杂。每年4月、10月考试时正是工作繁忙之际,应以工作为重,所以没有请过假参加辅导。
第一次考古代汉语55分,第二次49分,“之乎者也”弄得我晕头转向,古人说话作文如何这样别扭?外国文学考了两次都是五十多分,记住了文艺复兴,又混淆了人文主义;掌握了“狂飙突进”,又记不清“湖畔派诗人”;略为熟悉的高尔基的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每次考试也就是一两分的比重。你说“掌握重点”吗?何处不是重点。连“普希金流放归来,在欢迎宴会上背诵了哪首诗”都考,记得住吗?埃斯库罗斯、索弗克勒斯、底特里格勒,别连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松尾芭蕉、紫式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试题下来,第一感觉是出题老师在有意刁难我这个老考生。妻子劝我死了这个心,莫让人笑话。儿子说:“老爸未竟的学业由我完成!”不时也有人讥讽。想来想去,准备打退堂鼓。
杨老师鼓励我:“只要工夫深,铁棒磨成针,两门课程,咬紧牙关挺住。”他到省里登分、开考务会时给我买来了教材和辅导资料,《云南自学考试报》一到就马上给我送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气可鼓而不可泄,一头钻进教材里,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只能多读多记,别无捷径。几年下来,日积月累,做了两门课程五百多页读书笔记。两年的春节没有探家,在四楼居室七天未下楼,准备最后一搏。2000年10月,我又一次走进考场。挨到了可以查分的日子,怀着成败未卜的心情拨通了查分台,那边回答:“过了,外国文学69分、古代汉语73分,祝贺你……”
悬着的心放下了,但何来“祝贺”?堂堂七尺男子汉,考这几门课程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刻真是酸甜苦辣一应俱全。过了些日子,杨老师发来盖着云南师范大学印的毕业证书,县委办公室执行鼓励在职自考政策,给我发了1000元奖金。
通过自考,以考促学。认识了荷马、但丁、歌德、托尔斯泰、泰戈尔、莎士比亚,认识了诗经、楚辞、汉赋、元曲……其意义远远超出了考试本身,不论是工作还是业余写作,受益非浅。感谢自考,感谢时代,让我圆了残缺的“大学”梦……
电脑、网络真好
早年当农民,写点文章投稿,工工整整地抄写,生怕潦草了编辑看不清楚而被“枪毙”,寄稿子要赶十五六公里山路到公社邮电所。邮递员接送邮件要走七八十公里山路到大合江邮电所,最初是人背,后来改为马驮,一周可送一次报,日报变成周报,新闻变成旧闻。稿子到省城要十来天,如遇到雨天小河涨水邮程耽误,半月也难到编辑手中。文学创作稿倒不怎样,若是新闻稿,往往变成明日黄花,难见报。
八十年代进城,听青年作者们谈起“电脑写作”,我听了云里雾里。1990年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心想这辈子要能用上电脑该多好!几年后省政府办公厅举办电脑培训班,想争取去,又当心学不会,错失良机。小杨、小赵两位女秘书去了一月,带回一台配发的电脑,由小杨管理使用。我们围着看,就是不敢摸。小赵说文字录入其实不难,先要背“字根”。后来小杨去国务院办公厅学习,我请她把电脑室钥匙给我,星期天斗胆偷偷去摆弄。“室头”发现,收了钥匙批评:“那是高科技,整坏了你赔得起!”
1998年到县委办公室任副主任,秘书们配置了电脑,如虎添翼,五六千字的文稿,半天就出来了,真羡慕,抽空请他们教。蒋秘书开涮我:“菜单全是英文,您不惑之年,高度近视,又不懂ABC,那电脑是您老玩得转的吗?有了作品替您打来,稿费平分。”罢罢罢,死了心吧,谁让我生不逢时呢?继续抄了改,改了抄,字倒是写好了,只是工效太差,跟不上时代步伐。小蒋说话算数,给我打了篇稿子,进行了艺术编排,还插了题图、尾花,我左看右看,心花怒放,真抱怨改革开放来迟了。这时候云南日报登载了消息:“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今后要进行电脑排版编辑云云。有的作者说现在编辑审稿根本不看手写稿了,要看打印稿;后来又听说连打印稿也不看了,要看E-mail,我听了更是如坐针毡,下决心砸锅卖铁也要补上这一课。秘书小赵鼓励说:“中文录入,大粗活路,能写汉字就学得会。”
主意打定,邮购了一册王永民的五笔字录入教材,睡觉时还要背背字根,有空就到办公室微机上慢慢摸索。又拜蒋秘、赵秘为师,他们热心,手把手教我。开初电脑时常与我“作对”,有时因操作不当,就在显示屏上冷冰冰地质问我:“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有时还会“闹情绪”、“罢工”,经常折腾得我汗流浃背,老眼昏花。妻子揶揄道:“得了,洗洗睡吧,莫想赶时髦了,闲来无事多做点家务……”我却不为所动,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半途而废呢?持之以恒,慢慢的终于学会了文字录入。我生性懒惰,记日记丢三拉四的。基本掌握文字录入后,就在电脑上记日记,倒也省事。一次因操作失误,多日成果“毁于一键”,半个月的日记丢失了,真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录好文章存了盘,再次开机时文章不在了,请教蒋赵,方知是存盘路径不对,犹如把书报塞到衣柜里了。1999年,花了一周时间打出了第一篇稿子,稿子不但见报了而且还被评为年度专栏好稿,得了600元奖金,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会使用电脑,感觉自然好。后来又学习使用E-mail,连文稿打印都省了。一日,一位热心编辑来电话,要我通过E-mail传篇稿子过去,说是次日可见报,我半信半疑,立马传了去,隔日报纸来了,果然拙作见之于报端。现在,一天不摸键盘心里就憋得慌,不但能熟练地进行办公、写作,还替妻子打了几份英文论文,竟有两篇被英语教学杂志采用了。当然也出过差错,一次电脑狠狠地忽悠了我一把——起草一篇领导讲话,有一句“从源头上预防和遏制腐败”,“源头”一词用词组打了,没有认真校对,领导细心,临作报告前拿着稿子责备我:“这一句咋个说?”一看句子成了“从水龙头上预防和遏制腐败”,真是天大的笑话。原来字库里没有“源头”一词,我想当然了。吃一堑长一智,我便学习自编词组、短语,十九字以内的句子,四键就出来了。这下电脑老实了,我有一种随心所欲的喜悦感。
时代飞速发展,人背马驮送邮件、涂涂改改写稿子已成为历史。学会了电脑操作,又熟悉了上网,“读更多好书”的愿望得以实现。小小液晶屏,浩瀚知识海。平日里求之不得的经典作品,鼠标轻轻一点,幽幽书香扑面而来。因为工作关系,这些年我对南诏(大理国)历史文化有所关注。手头有一部《新唐书》,恰恰缺了涉及南诏历史的《南蛮传》那册,几经周折寻找未果,通过网络查寻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涉及漾濞核桃历史的《酉阳杂俎》、《滇海虞衡志》等历史典籍,也先后在网络中找到了。
有了网络,可以随心所欲地阅读古今中外文学名著。青年时代买得《基督山伯爵》、《战争与和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借丢了,再买又舍不得花钱,网上阅读吧。想买《静静的顿河》、《百年孤独》、《瓦尔登湖》、《麦田守望者》、《追风筝的人》等经典和畅销作品,县里没有,大理书店找过未果。其实,它们都在网络中恭候着我呢……
家里有台老“山茶”
星期六上午,楼下传来“收购旧彩电、旧冰箱”的吆喝。我立马到窗口招手,请小贩上楼。家里有台山茶牌彩电,闲置多年,摆着占地方,卖了省事。讨价还价,五十元成交,小贩给了钱,乐颠颠往楼下搬。
此时,妻子买菜回来,见状一声断喝:“不准卖!”夺过钱还给小贩,请他把电视机放回客厅里。“电视机又没坏,几文钱卖了,你不心痛?五百块也不准卖!”小贩向我眨眨眼,接了钱下楼去,嘀咕着:“五十块钱的买卖都做不了主,还爷们呢!”
其实,我对这台老山茶也是有感情的,它曾陪一家人度过了十多年美好时光,给我带来观赏NBA、世界女排和足球的快乐,内心也舍不得卖。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进城,彩电凤毛麟角,市场上不见销售,当然我这样的家庭也无力问津。工会、广播站各有一台,晚上开机,工会卖五分钱的票,广播站免费。我有足球瘾,无论中外赛事,总想看现场直播。大多数观众不喜欢看球,有时急得我直跺脚。1984年12月某日晚,在工会看曾雪粼教练带领左树声、贾秀全、古广明、赵达裕那届国家队征战第八届亚洲杯对科威特队的半决赛,在新加坡打的夜场。十一点开球,就剩我一个观众,管理员要下班关机。我急了,拿出五元钱与他商量“包场”,请他把球赛放完。管理员说明天看比赛结果吧,何必熬夜受罪,关了电视。
1985年漾濞成立彝族自治县,国家民委祝贺团赠送五台彩电,县委、人大、政府、政协、民委各安排使用一台。每遇足球赛转播,我便事先与民委李主任联系,到他们办公室收看。在县城,爱球者寡,我属少数派,常在外单位看,也不好意思,多次忍痛割爱。
“不知哪年才买得起一台彩电?”出乎意料,几年后,彩电普及,工资也有增长,经济拮据状况有所缓解。1990年冬,我到昆明出差,准姨妹夫在省广电学校带薪读书,小姨妹在云南艺术学院离职深造,请他俩参谋购买彩电事宜。准姨妹夫在县广电局工作,算是内行。他介绍了当时市面上热销的几个彩电品牌,说山茶牌彩电有诸多优点,是按高原气候特点设计的,质量上乘,外形美观,是云南家电企业的骄傲,应为首选。我对彩电并无了解,由他作主。星期天,他骑着自行车把一台18吋山茶牌彩电送到省民委招待所,价格1960元。正巧县城建局王师傅、小李来昆明出差,带着专车,请他们把电视机稍回漾濞。
有了彩电,“家”的氛围更加温馨了,看球不必四处奔波。那个年代,足球实况转播场次少,广播电视报的预告也不大可靠,我通过报纸、广播留心国家队的赛程,以免看漏了重要赛事。
也有烦恼,鱼骨状的天线不好用,刮风时直摇晃,电视画面效果差。正看得津津有味,荧屏雪花飘飘,急着去调整,好心情也调掉了。当年接收的是苍山差转台信号和县里飞凤山接收站信号。夜场比赛,接收站不开机就看不成。好在杨副县长也爱看球赛直播,听说他上大学时踢得一脚好球,曾任校队前锋,上场多有斩获。我当任他的秘书,有一次他让我打电话给县广电局,询问某夜场足球赛转播。于是,午夜间有特别重要的国际赛事时,我就假传指示,请保证转播。
渐渐的,足球直播多了,矛盾也多了。妻子钟情电视剧,儿子偏爱电子游戏,我要看球赛,手动调频按钮被按来按去,时常发生争执。再后来,电视信号传输技术升级,闭路电视普及,老山茶已经落伍,据说这个品牌的电视机早已停止生产。央视开通付费足球频道,全天候转播,家里电视机更新换代迫在眉睫。
经过讨论,买了台21吋TCL数字窗高清电视,还先后给妻子老家、我这边老家各买了一台。2007年普及数字电视,配置了机顶合,包了劲爆体育、风云足球频道。为调和矛盾,准备再买一台彩电,专看足球。好在儿子到外地求学,妻子早出晚归忙于教学,干扰少了,欧洲五大联赛、世界杯赛,看得如痴如醉,暂时缓买吧。
只是冷落了那台老山茶。听妻一句话,权当是家庭生活变化的见证,留着它,说不准四五十年后还会成为珍贵“文物”呢……
2009-10-09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蒙正和 于 2009-10-9 16:13 编辑 ]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