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脊之上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阿尔山,大兴安岭脊的中段,我生长的地方,几十年来与岭脊相伴,习惯了。出门,山;房后,山。山的阳坡,树;阴坡,还有树。亲戚小丽姐的家乡的村落,零星的树和稀疏的草,像光秃头。说对了,我独享的阿尔山是一幅画。水彩画,油画,水墨画,都是我家乡的别名。
天,浩浩荡荡的蓝。天底下,种类不一的树,满山,看不过来,数不过来,密得不见一丝缝隙。绿浪从山脚跳越到高处远处,树依山势而生长。落叶松、樟子松、常青松、偃松,绿萌萌,团乎乎。近前塔状。多年,竟不知觉。榆树啦,柳树,杨树,桦树,叶子不像松,针状。细眉形,裙形,花瓣形,喜欢与风疯闹,婆娑着,摇晃着。尤桦树美,一把细长的腰娇嫩白皙,裙叶飘飞,随风沙沙作响。比起南方碗口的叶片,精致得像艺术品,像纽扣,像铜钱。
在山里看山,透过密林向远处望。成片的树,连绵延亘,高低起伏。傍山的水,蜿蜒曲折,昼夜不息。山连山,水牵水,水依着山,山护着水。
抬头望天,天像掉在海里,悠远深邃。细云,像白飘带,丝丝缕缕,悠闲着,像钢琴家奏着的名曲。
五月的天,天气预报,有雨。这时,也看不出。纯蓝,靛蓝,瓦蓝,紫蓝,不是,山里人说不出这蓝,就说是天蓝。望着望着,不一会儿,乌云遍布,像倒在海里的一斗棉絮。隆隆的,两声雷响,细雨携着晶莹的雪花,簌簌地从空中飘洒下来。整个小山村迷迷蒙蒙,像闷在蓝黑色墨水瓶里。一阵大风, 墨水瓶倒了,棉絮倾倒出来,黑腾腾地卷过头顶,眨眼功夫,无影无踪。天,像婴孩儿脸,干干净净。这阵雨雪,没等人们反应,它已温润了大地,种地的山里人深深地松了口气,春雨贵如油啊。雨雪爽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山里人,你来小山村,人家会拽着你的手嘘寒问暖,不到半天,你就觉得自己成了山里的人。
雨雪的突降,树抖动着,它更绿了,更深了,一阵小小的惊喜。雨雪滴成水珠,泛着光,水珠沿着叶子中心滴溜溜地转,渐渐凝成大一点的水珠,水珠向叶子的边沿滚去。风呼呼响,树下的你,脖子里衣服里,水珠撒着欢溜进去。微风吹拂,水珠玩着玩着,啪嗒啪嗒,跌下叶子,滑向草尖儿,草尖儿顶着的一枚水晶球和水珠拥挤一起,小草笑弯了腰,水晶球和水珠顺着叶脉,像滑梯的孩子,哧溜,溜了,潜入草丛。不用细闻,土香扑鼻而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据说有的地方的人还数算一年的蓝天数,我纳闷这说法,后来验证了还真不是假的。外地同学特地在小山村买了房子,图的是蓝天和清新的空气,她呼吸道的毛病也得到缓解。她说,这的天是天,山是山,水是水啊。她的话,有趣。
山里人进山,就像进村。村在山里,山里裹村。采集野果和野菜,刨药材,拾柴禾,打猎,钓鱼,家常便饭,随时随地。可我喜欢采野花,柳兰、野芍药花、柴火头花、百合花、野罂粟,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一把一把的,五颜六色,瓶子灌好水插在里面。不时闻闻,满屋花的香味和叶子的清新。不出几天,瓶子的花成了残花,蔫巴巴,开乏了。出门,再采上一大把,插在瓶子里。一春一夏一秋,屋里芳香四溢。残花,你不能小瞧,捏好花瓣小心薅,夹在书里,待冬天欣赏,别有一番滋味。剩下的,揪下花脑袋,吸花底,甜着呢,蜜蜂和我一样,赏花香,尝花蜜,忙到雪花飘落。有的花结的果可以吃,花,就不好摘了。等稠李子、山丁子、野玫瑰、苦粒子结果实,就可摘果子了。
我是花的追随者,成年后,不想采花,觉得让更多人来欣赏,才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家里养起了盆花,橡皮树、四季海棠、麒麟树、钱串子,二十几盆,花苞长出来啦,枝儿分叉啦,该掐尖啦,乐趣在于花的变化。花不辜负美好的韶光,一个劲儿讨主人的欢心,红红绿绿,花花朵朵的,从没让我失望。可向窗外望去,就不一样了。
花海的大草场,像是从天边流淌到山脚的,绿得淌油了。一条九曲河流像蛇爬行在绿毯中。远处,牛群羊群,黑白花牛、红白夹花牛、黑花牛、土黄金花牛,洁白的羊,像草地的花,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比牛群羊群多多了,有多少株草可能有就多少朵花。黄花惹眼,瞧着多,金灿灿,亮闪闪。五枚花瓣,圆圆的,围着细细的戴着小帽的花蕊,坐一起。一家,两家,三家,哪数得过来,像天上无数的眨着眼的星星。一大片一大片,和煦的风,温和的阳光,花朵汇成五线谱,演奏着婉转美妙的山间小调。
和我一样,牛儿羊儿喝饱吃足了,优哉游哉,卧躺花丛中。牛的大眼睛眯缝着,闻着花香,咀嚼着,有时嘴巴滴答出绿汁,有时衔着几束花草。小牛犊跑过来,拱拱母牛,亲昵地哞哞叫。母牛使劲力气倏地站起,小牛犊低头埋进母牛肚子下,叼住奶头唆起来,母牛探了探头,后腿向后劈开,小牛犊大口大口吮吸,时不时晃动着身子。母牛一动不动,像打坐念经的和尚。
老伴是摄影爱好者,小山村,他拍成相片。没想到,小山村还有我们没见过的画。有幸,亲临现场一起分享老伴得意之作。
我和老伴戴着枝条编的帽子,悄悄藏在较远的林子里。
一大汪水草地,茫茫苍苍,水面波光闪耀,成群的水鸟嬉戏着。高高矮矮像被无数墨线提溜着的水草,有露出水面的,有在水下摇曳着的,温润而有光泽。水鸟在水草间觅食生活,这是他们的家啊。
野鸭妈妈爸爸领着八只毛茸茸的小雏鸭,悠悠的在水面游着。鸭爸爸系着墨绿的围巾,油光铮亮,有些灼眼,紧挨着鸭妈妈。白脖鸭妈妈不时啄着身上的羽毛,抬起头斜睨几眼黑白相间的小雏鸭。小雏鸭手捧那么大,远近散落着,高傲地挺着胸脯,稳稳地打着旋儿,发出细微的声。
我和老伴向旁侧瞧了瞧,野鸭的窝在河岸的树杈旁,脸盆状,铺着干草,一看就舒服。不知何时,这一家回窝了。用我老伴的话,鸭妈妈能折腾。全家没等聚全,鸭妈妈左扭右扭又扑通拐进水草地,这可不得了,小雏鸭纷纷从陡坡滚下来,扎煞着肉色小翅膀,叽里咕噜,翻了几个个子,不知伤到没,老伴一个劲说,好歹一个个又回到水面。不错,几只小雏鸭,扎进水里,捉柳根鱼去了,露出小白屁股,老伴捂着嘴偷笑。近处的野鸭拍打着翅膀,一会儿飞出老远,一会儿在水面盘旋,一会儿停于水草旁。
老伴的摄影照片多起来,水鸟,我也认识了不少。灰鹤、鸿雁、大鸟、叼鱼郎、鸳鸯、长嘴鸟,有了这些画板和画笔,阿尔山这幅画,会更绚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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