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反转

      快要过端午节了。章师傅在侯村接了个焊棚子的事。他让我跟他后面做小工。这天是农历五月初三，知了在树间鸹噪，显得格外热。

    他先用自家的电瓶三轮车拖了几根方钢到那户人家，车斗里装了电焊机，切割机，电钻，手枪钻等等。他胸有成竹，划线，钉桩，然后下料。我给他递递东西。“把电焊条拿给我！把膨胀螺丝拿给我------”

     时不时骂我两句“你的眼睛呢？榔头不在那里蛮！简直是个呆子！”
  “我本来很聪明的好不好！就是被你骂呆的！”

    他先在地上打个钢桩，然后再钉角马，然后再上膨胀螺丝，然后再端横梁，这头固定在墙上。电焊把接头焊牢，焊的接口喷上银色的镀锌漆。框架我们就搞了一天。第二天盖彩钢瓦。

   彩钢瓦的沿口风快。把我的手指割了条口子。东家娘子找了双纱手套给我。我笑道：“不要紧，我皮厚的很。”

    东家娘子个子矮矮的，染的黄毛。极爱干净，灶台擦的程亮。鞋子洗的干干净净码放的整整齐齐。不卑不亢精明干练的小女人。

   她道：“你戴个帽子撒？”

   “我晒不黑！过两天就休白啦。”我就是个牛逼筒子。

     她老公在南京做瓦匠。我问：“搭雨棚你们俩商量好了吧？”

“商量好了”她答道。
   
    “要是没有商量好，回来他啰嗦你怎么办？”
    “啰嗦就啰嗦呗，紧啰嗦我给他一个老猫洗脸！”章师傅哈哈地笑了起来。蛮狠的哇！

    章师傅爬到四米高的架子上钉瓦，手枪钻打铆钉进去。铆钉打在凸起的彩钢瓦背上，底下是横着的方钢。方钢间距80公分。我跟东家娘子在地上绑好彩钢瓦，老公在上面拽。而且他不能抬头，不能直腰，棚子上方有高压线。我们在地上望上去，好像他离高压线很近。如果他揎起彩钢瓦，不小心碰到高压线，他要被电死。前几年我们这里有人在高压线底下钓鱼，掉上来一条鱼，钓鱼线搭到高压线，把那个人电倒在水田里，当场就死了。后来打官司，家属到供电局闹，大概赔了几十万块钱。但是小伙子也就三十几岁，没了。以后每每看见池塘埂子上立块牌子“高压线下垂钓危险！”“禁止在高压线下垂钓！”等标语。

     我思量再三，没有讲这件事。不吉利，不能分章师傅的心。只是我在底下时时提醒他“不要抬头哦！”
章师傅道：“知道知道，我是电工，被电到也是该死咯！”他吩咐东家娘子拿顶草帽给他戴上。他说草帽不过电。等他上最后几块彩钢瓦的时候，真的是匍匐在架子上了，我又担心他踩空脚，要是摔下来也不得了。三个孩子谁养活他们？谁挣钱给他们读书？我打工两千多钱钱一个月养不活他们啊。那一刻我理解男人的不易！理解他为什么说，只要能够挣钱，要他捡狗屎他都干！这不是捡狗屎的事，这是拿命在挣钱啊！难为章师傅了，这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高中生。

     雨棚搭好之后，章师傅长长的舒了口气：“儿子终于生下来咯！”

     端午节儿子们放假回来了。我买了鸡，青虾，煮了五香蛋，粽子是他奶奶送的。在饭桌上，我告诉儿子们，你们的爸爸是拿命挣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帮爸爸挣钱。读公立学校，考宣城中学，一年帮爸爸节省好几万块钱。你们要好好读书！这次七年级升八年级要进前十，年级前十！

    章师傅骂我，我笑，不再跟他斗狠。我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易！他有家庭责任感有责任心！对孩子们不轻易说“我爱你”的男人。



2018.6.19周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