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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静静的河流

2021-12-23叙事散文蒲晓玲
回家,汽车跑过一段鱼网似的公路,平稳地行驶在一座桥上。上了桥,见了河,就快到家了。因下游新修了一座水电站,水位上升,沅江显得平静忧郁。河面很宽,却不再是以前那条四季变化、激情涌动、哗哗唱歌的河了,现在它就像是一个长长方方的水塘。没有流动的旋……
  
  回家,汽车跑过一段鱼网似的公路,平稳地行驶在一座桥上。上了桥,见了河,就快到家了。因下游新修了一座水电站,水位上升,沅江显得平静忧郁。河面很宽,却不再是以前那条四季变化、激情涌动、哗哗唱歌的河了,现在它就像是一个长长方方的水塘。没有流动的旋涡,也没有任何声音。河面只有一些被风吹起的涟漪,像一张巨大的老人的脸。河边那棵最大的古树,根和身子都泡在水里,伸展的枝桠光秃秃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样的河流不是我喜欢的,我特别怀念以前那条自由奔流的河流,可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在这条河边住了十多年,河水的欢唱在梦中也会响起。春天,它吸纳一些小溪流和惊雷带来的雨水,一天天丰腴起来。乘船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河面上和船篷上,像随意哼唱的小曲。夏天这个多雨的季节,它就像是贪吃的孩子,肚子撑得鼓鼓的,有时浑浊的河面漂浮着各种杂物,甚至卷走一切,让两岸低处的人们紧张不已。秋天,它慢慢地减肥,那不顾一切的急脾气改了不少,它优哉游哉地唱着它的歌,让河底的大石头也冒出头透透气。冬天,它终于瘦身成功,凹凸有致、曲线毕露,连河岸的鹅卵石也可以懒懒地享受冬日的暖阳。
  靠水吃水的人们,一年四季在河里撒网捕鱼,黄刺骨、肥头鱼、鲤鱼,天天可以摆上餐桌。桐树开花的季节,大大小小的虾是集市上众人哄抢的好菜。秋天枯水期的江螺,更是河岸家家户户的美餐。那时河水下降,大大小小的岩石露了出来,江螺就会爬到岩石边水浅的地方。太阳照着水面,河面上有丝丝的热气。爱吃江螺的人们集体出动,划船到河滩上去捡江螺。河滩上人头攒动,到处是拿网兜的,拿蛇皮袋的,背背篓的。石头背面,很多江螺附在一起,用手一刮,大把大把装进袋里。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手伸进大块石头下,连抓几把再钻出水面。不识水性的和孩子们,就只好站在水没不过小腿肚子处的地方,捡一个个看得见的沙螺,沙螺比江螺小,沙子多,味道也没那么鲜美。捡回的江螺经过喂养、清洗、蒸煮,再用针或牙签一个个挑出来,洗干净后就可以做成多种美味的菜肴。每到秋季的好天气,河流两岸欢声笑语,歌声不断。小河慷慨热情地接纳着人们,永远唱着微笑的歌。
  可是,这样的歌说停就停了。我不知道小河乐不乐意,可是它的忧郁,它的沉默让我感到可怕。奔腾不息的河流在某一天突然静静地没有了生命,那是怎样的一种痛。没有了急流,没有了险滩,小河单调了;没有了夏天涨水时的不便通航,没有了冬天狭窄处两船相遇时的紧张,小河平淡了;没有了天天撒网打鱼的小船,没有了赶着季节捞虾捡螺的人,小河孤单了。如今的小河如一潭死水,两岸也没有了高大的白杨树,只有稀稀拉拉的枯草和黄土。仿佛受过打劫的家,什么都被袭卷而去,只在空荡的客厅里留下几块踩脏的废纸,无力地嘲笑一切。昔日的小河如今已面目全非、满目疮夷。河水也不再清澈,说不清是绿色、灰色、黑色还是别的什么颜色,让人看着极不舒服。
  现在我住的地方又在河边。站在阳台上,一弯平静的水面尽受眼底,上游的水在此处打了一个弯,河面就如一弯月牙静卧于此。这条同样不能自由流动的河,寂静得好像不存在。河面上漂满了水葫芦和各种杂物,河水边上经常有大堆的泡沫,水的颜色更说不清。我常常觉得它可怜,为它感到痛惜。唯一的美景是秋天河面上飘着的浓厚的雾气。乳白色的雾气层层飘动,丝丝缕缕,慢慢上升,若隐若现,总让我想起小说中描绘的仙境。这,也许是它的另一种流动。也有打鱼的小船,但鱼卖得非常便宜,据说生长在“死”水河中鱼并不好吃,又由于污染严重,与真正的河鱼没法比。
  我国是江河众多的国家,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一条自由奔流的河流了。曾经大家极力呼吁为中国留下最后一条自由奔流的河流-----怒江,也不能幸免。我们实现了“高峡出平湖”的伟大壮举,实现了大江小河梯级开发的步步计划,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步伐。那些曾经自由流动的大蟒如今都成了一条条静静的死蛇。每一次的截流都让我们兴奋不已,我们感叹我们的伟大力量和无穷智慧,我们没有听到河流的哭泣,我们也从不在意小河的情绪,我们从来不管它们是否愿意。如今,我们的字典是否需要修改河流的定义了呢?
  静静的河流,为什么你的安静让我感到某种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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