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的科学家们经过岔道口

今天，我们的科学家经过第一个岔道口0
　　中考，往往被我们的老师对学生解释为人生的第一个岔道口。
1
　　上面的话，我也不只一次的对我的学生说过。高高的讲台上，我会满脸的严肃，语气铿锵，说话时还应当伴随了某种手势。差不多赌咒发誓般的说过。
　　也因为种种原因，往年，我并不能参加所以关于中考的监场、阅卷等工作。今年正好一反既往。眼下，我要参加的就是中考前的一个测试，也将被记录到中考总分的一项“理化考试”。
　　在昨天，已经开过培训会。提出指示的领导，依然先要做出严肃严谨的报告和要求：每个监考老师必须培训合格，持证上岗，并鉴定责任状……当然，有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联络。因为是交换监场，大家相互理解，宽严一致……至于补助的事情，上级已经不再拨款。但是我们学校领导考虑到老师辛苦，还是从单位出钱：每人五元。（台下一片轰笑，哄小孩呢！――怎么呢？你要是五块钱买成咸盐，怎么不够一家人吃俩月？）
　　讲板上早已写满莫名其妙的东西“倒，砂纸。30%。不能口朝外。……”还有一些“勾勾叉叉”的符号。见别人手里拿了笔往一张试卷上抄。我也不好多问，也捏过一张白卷子，看一下，讲板上的，正好应是答案。――先抄下来再说。抄到一半，再听旁边人切切察察的意思，也就大约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培训”内容。试卷交上去，就是培训合格了。
　　而后，就是签了两次名字。一次应当是“责任状”。大约是要严格公正监场考试，立好字据。另一张不知道是用做什么的。大家都抢到前面桌子上找条子签名，满桌子了一堆堆的黑白字条，人在乱挤乱嚷，手在乱刨乱抓。看到有还没签的白条，抓个过来，就写了自己的名字。签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没底：自己名字就这么签上了？卖到哪里去了？什么价钱？自己就这么贱卖了？――但又看看旁边人，大家都在谈声风生、一挥而就的签名，扔笔，走人。咱也随了大胆些。
　　往外走，心里还是不踏实。问一多年做过此营生的同事兼哥们：每年要怎么评分……
　　那哥们不回头的说：我一般都是闭了眼给分。
　　旁边另有人帮腔：可不。干嘛不给人家满分？到时候人家找了来，又改分，又签名。麻烦不麻烦……

　2
　　我算是学文的。看到那些瓶瓶罐罐，粉粉末末，汤汤水水的东西就觉得头晕胆怯。去监考的一路上，还回想着昨天“培训”的内容，手里拿了一张实验的流程说明，一路心里忐忑，表面上又不敢流露。坐了车，伙同一行四五十人，前去目的学校监考了。
　　下车，进校。
　　去一间平房。原以为要稍做休息。再来，两排桌子，玻璃透明的盆儿啊瓶的已经摆在那里。茂似要在这里考试了。再看屋子桌子凳子等等，也实在破旧了些。
　　找到自己负责的2号台。故作镇定的坐下。看下前面那些瓶罐，还好，基本和昨天的阵势相仿。
　　前面讲台上，我们的主考大人在发监考证，又发了监考填分用的专用笔。有看北窗外，有学生站了长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想起，往年，我们是带学生在考场外的。一边自己紧张担心，又一边要鼓励叮嘱着自己的学生：认真答题就好。千万仔细小心。对待老师要礼貌……
　　学生已经到了门口了。
　　前面一号台，两位都是历年来的老监考。依然风生谈笑，其中一个不停的吸烟。一棵未了，又拿出一棵。另一个骑在板凳上，猛然间朝门外打招呼。猜门外那人应和他很熟识，两人呼应婉转。

3
　　我招待的第一个考生，还没有现身。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前面主考递来一张小条，上面就写的明白，说，“照顾下”。
　　那生，站在我旁边，谦顺弯腰。我打量他一下：男。白净。局促中又似有隐情。我核准一下，正是字条里名字。还是要不动声色：你可以开始了……实验吧。
　　那男生，直起腰来又弯下，伸手拿一样东西，又放下。又试着拿另外一件，像是怕烫着，又像是怕摔坏。或者有点像商场挑拣东西一样。捏捏弄弄几下。又堆起笑来向我，嗯……啊……嗯。
　　我也要鼓励他：没事。你就做吧。按老师讲的，该怎样就怎样。
　　他嗯一声，又重复一下刚才的情形。他不仅不知道那些瓶啊杯里往哪里放，简直是不知道自己的胳膊腿该放到哪里才好。
　　问一下：你们老师没讲吗？
　　答：没有……嗯。讲了吧……
　　讲台上主考在催促了：好了好了。做完了出去。下一组。你怎么回事，快一点……
　　我示意他，可以回去了。他也很乖的，弯要过来，摆个询问的姿态。我也知趣的做个手势，告诉他：你是被照顾的。放心走，好了。、
　　他好像说过一声谢谢。
　　应当交待下，我们一个组次，两名监考。我们组的另一位，在桌子的另一头上。他是个老龄的老师。那考生过去想看下他给的分数，被他伸一手，把考生的脸儿拨过去：走吧走吧。不要看。
　　等考生走后，他拿了分数单过来问我，应当填多少，填在哪里……
　　考生过去两组，他把分数单签了名，就递到我这里来。说自己没戴花镜，看不清……后来又说要去厕所。中途离开很长一段。
　　我心里就骂他一句，很实在的一句骂人的话。并且认为他真的该骂。

4
　　我们被主考告知：下面的这几组，是好班的学生。分数不要低于96分。这样，折算时，就可以折成满分。
　　这当然也是我们培训内容“中”的一部分。慢慢，我也熟知我负责的这个实验的过程。我相信，让我做的话很简单，让随便的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来做也很简单。也无非是取些药末，倒进一些水，搅拌一下。大功告成。
　　但出现的问题也真的不少，或许这就叫做考试的原由了。
　　常见的一种情况，考生上来找到不镊子，双手一摊，很无辜的在问：老师，镊子呢？
　　他只好被提醒：你打开盛砝码的盒子看看。
　　另一种情况是，上面就拿了药瓶子往外天平上倒。另一边却没有砝码。
　　还有一种情况，是天平的游码总也拨不动。有女生拿了镊子在那里扳来扳去，那物件却“锈”在那里。应当说的是，真的不该怪那女生，真的是那游码游不动。我怕她整个的实验过程都成了跟游码较劲，也怕她这么惊天动地的下去，使桌子上那些本来易碎的器皿们碎起来更显得容易。就通融下说，你想要把它弄那什么地方？
　　她很快的回答：2.5克。
　　我：那就认为它现在已经在2.5好了。继续下一步。
　　……
　　这个难关，终于被后面的一个势大力沉而又心狠手黑的男生解决了。然后我就愕然的发现了新的问题。2.5克，竟不是太小的数据。因为按此称重下去，瓶子里的白色药品，被那个小塑料勺子，几下子就舀个差不多了。――这和炒菜放盐真的不一样。在盐瓶子里我瞟一眼过去，就知道还够几天吃几顿的。但装在这个瓶子里，又贴了NACO的标签了，还要用天平来衡量了，我们都有些发蒙。可见，我们真的不是个有着好科学精神的民族传统呢。于是我又担心，会不会实验没考完，我们的药品不够了？2.5克到底是多少？是不是考生弄错了啊？……
　　心里乌鸦哇哇哇的飞过好几排……

　5
　　略记几位可爱考生。
　　一、考生上场如临大敌，好像我们面前摆的不是药品而是毒品。况且每个器皿上都通了高压电了。看他在那里生死决战般的苦熬了十多分钟，刚不到实验的一半，时间也已经要结束了。主考在前面又在催死。然后我只好再多嘴几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对答如流：1、将盛蒸馏水的细口瓶倒放在桌面上，手持细口瓶，标签向手心；

　　2、另一手持50ML量筒稍倾斜，使瓶口紧挨量筒口，慢慢倾倒至接近47.5ML处（注意：不能洒落在外。）

　　3、把量筒……
　　二、按要求，用量筒量出液体时，应先倾倒出大约体积。然后再用滴管增加至准确量。此考生一倒超标，然后只好再倒出些。又缺少太多。只好再倒入些。又超出多……
　　注：在当时，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只是耐心的看他的实验过程。后面发现，原来多一些的话，还可以用滴管从里面吸出来。（哇哇……飞乌鸦。）
　　三、还是滴管问题。我们这位小女生超级可爱。他属于那种极精致的类型。因为，她没有倾倒的动作。47.5ML的液体，她要全部用滴管一点一滴的加到量筒里去。这种水滴石穿的精神，应当佩服下。对不对？
　　四、还有一位胖妞妞上来做实验时，我总能听到一种哼鸣歌曲的声音。但看她嘴并没张开，目不斜视，旁若无人。我真的不好判断，她是不是声源。
　　五、一大哥要用别人扔掉的废水，二次利用做配比。
　　六、最后一组，我又被字条告知，是个“被照顾考生”。我正在思考如何照顾的问题。却又被通知，结束了。我想看看是哪位考生，最起码要相一面再给分不是？但没有这个缘分了。“见什么见，打分好了。走走走，完工”
　　……

6
　　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崇敬和钦佩送给如下的这位考生，但或者我该叫他老师。
　　心中有数了，脚下就有根，手里就有准。从他站在那里起，我就觉得该给他一百分了。上来天平调平。把游友拨到2.5。左手瓶，右手匙，开始取药品了。
　　问：你怎么不用砝码？（按实验流程要求，加一个2克砝码，游码调至0.5）
　　他头不回：这没必要。
　　我欣赏他坚定的语气。也就认为真的没必要。
　　实验的过程在他的手下，简单而流畅自如。同样的老师，同样的教育环境，真的有不同的学生。只从此看，我就觉得实验考试真的有必备。它给了一机会，能让一些人真如“锥处囊中”。
　　我特意给了他一个特写，当然是用我的眼睛：半蹲身子，“使自己的视线于水面凹处平齐”。他的眼睛隐在眉峰下面，光却专注而凌厉的透射出来。嘴唇也紧抿着，脸色郑重。我相信，牛顿、瓦特、爱迪生、童第周，丁肇中，杨振宁……他们在做一个实验的某一个瞬间，也会是这样的。
　　我就油然而生一种崇敬感了。

　7
　　那边，也有老师在较真：他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一动不动。我给他90分还少吗？这样也给满分的话？考试还有什么意义？
　　另一老师私下说：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人家答对的挺好。于是，我给了满分……
　　……劳民伤财。自欺欺人……
　　上行下效，服从领导。领导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哪里这么多事？
　　我也是个孱头。我按领导的要求，把每个学生的分数都给在了96分以上。不过，我经手的每一个实验，还是有区别的。尽管的我权限只在5、6、7、8、9、0五个数字这中。而这五个数字也并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按比例折算后，都是满分一百分。但，我也执意要这样做，还好，我还尊重自己的这点权限。

　8
　　校门口等车。在门岗，大家就打扑克。也有几个局外人再说些闲话。又说起原来监考时的几件趣事。
　　两个学校交换监场，商量好，管饭呢，都管。不管都不管。于是，中午时分，下了考场了。校长先打电话问一下：我们那边人出来没？哦……知道了。好了，你们也走吧。
　　前几年，学生多，中午休息时，不要“垫补”一下，面包火腿肠。吃得不饱，分数怎么打得高？我们学校里就一位老师，也就是本文前面提到爱抽烟的那位。他还爱喝水，又没带了杯子。就问人家考场学校：能不能给买个杯子去？茶水里能不能加点冰糖？来个大块的好不好？――剩下的好像还打个小包，兜了回来。
　　门前车来。我们回去。途中遇去我们学校临场的同仁。相信，大家彼此，只是不知有没有同好作记了？

　9
　　诸位看官，您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讥讽什么，针砭什么。我保证，我没那本事。而且，还读过一些哲学类的书页，也就更加坦然安静了：存在即合理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淡定是境界。
　　另外，我们也不妨再作乐观想：我们的科学家们，已经走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岔道口上。哪怕开头几步，还很有些搞笑。但我们不还是在搞嘛？――那谁，谁谁谁，说你呢。你怎么就断定不能搞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