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

　　　　
　　颜颜有一个姐姐，跟颜颜同年同月但不同日，从小一块长大，只比颜颜大了十多天。
　　在年少无知的岁月里，颜颜像一个疯丫头一般，拉着小姐姐上蹿下跳。可那个小姐姐，居然先天性的夜盲，在白日，双眸晶亮如星，而到了夜里，则暗无天日，茫然无神，大大的眸子就是两个空洞。
　　在游玩的白日，颜颜带着小姐姐来来去去，却素然不知。可在有一个黄昏，深深的黄昏，颜颜拉着小姐姐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幕就突然间来到了。
　　身后的小姐姐，因为夜的来临，而方向不辨，景物不辨，高低坑洼也不辨，因着急和慌张跌倒了。“哇”的一声尖叫，颜颜急急返回，看到了那双茫然而又空洞的眸子，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患夜盲的小姐姐，是外婆前院的邻居。
　　每到星期天的时候，颜颜都会翻过一座小山坡，到外婆那里陪颜颜玩。当颜颜知道了小姐姐的夜盲以后，小小的心眼里，便溢满了同情还有爱惜。
　　白天拉颜颜去玩的时候，总在落山前赶回家；晚间陪颜颜的时候，总是做一些细微的动作，让小姐姐感觉不到吃力。
　　更多的时候，颜颜给小姐姐带来烤青蛙，烧鸟蛋。颜颜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小姐姐吞咽食物时，那种快乐又满足的神情。那神情，让颜颜有种保护欲。
　　小姐姐总是抱着颜颜，把明亮的额头贴在颜颜的脸颊上，口里柔柔地说：“颜颜，你对我真好！”
　　“咳，谁让我身体比你好啊！走，我带你去河里摸鱼。”
　　读书上学，对颜颜是个崭新的开始。
　　因为年纪小，不知夜起，或许也是因为有惰性。每在那个时候，爸或者妈总附在颜颜的耳朵旁，轻轻地说一句：“妞儿，起来上学了。”这句话最管用了，颜颜一听到，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骨碌碌爬起来，在寻找衣服的朦胧中，爸或者妈又会笑嘻嘻地说：“妞儿，早着呢！方便一下再睡。”
　　周末的时候，颜颜去外婆家，就把这件事讲给小姐姐听，小姐姐只是抿着嘴巴笑，连牙齿都不露一下，很淑女的样子。
　　颜颜说：“小姐姐，我们去捉知了，回来炒炒吃，可香了！”
　　“不，我不去。那是男孩子做的事情，我们女孩子不能那样。”小小姐姐摇摇头说。
　　颜颜很不开心地回家去了。
　　很多个星期之后，颜颜都被小姐姐羁绊着不能出去，郁闷极了，星期天就不去外婆家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小姐姐的影子偶尔划过颜颜的心里，很淡很淡，一晃就消失了。颜颜对自己说：“小姐姐是淑女，我不能把她带坏了。”可是，颜颜又在心里问着：“小姐姐，你还好吗？你真的不想去外边玩吗？”
　　有时候，飞奔了一天，快睡觉了，在那安静的一会儿中，会想起小姐姐来，颜颜始终不信，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姐姐不喜欢去外边玩。
　　忽然，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说：“颜颜，你怎么不去外婆家了呢？小姐姐想你，都病了啊。”
　　颜颜一听妈妈的话，眼前就闪出来小姐姐大大又空洞的眼睛来，心里想被什么扎一下一样难过：小姐姐这么需要我，为什么我不去陪着小姐姐呢？
　　于是，颜颜飞一样去外婆家了。
　　小姐姐真的病了，脸色像黄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躺在床上，唇角挂着虚弱的笑。
　　颜颜奔进去，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就大喘着粗气地问：“小姐姐，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姐示意颜颜俯下身来，小姐姐说：“我想去河边看看鱼，奶奶不让去，我就病了。”
　　“那你的脸怎么这样了？”颜颜很着急地又问。
　　“我在骗奶奶的，我两天没吃饭了。不这样，奶奶就不会喊你来的。”
　　“那我去找外婆，我带你去河边。”
　　小姐姐嘿嘿笑着：“那抽屉里有饼干，快拿给我吃，我都饿死了。”
　　颜颜飞快地去找奶奶了，拉着奶奶的衣襟，一直嚷嚷着说：“外婆，我带小姐姐去河边，好不好？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外婆被嚷心慌了，就问：“小姐姐生病了，咋去啊？”
　　“我背着去啊，我又不是背不动。”
　　“行，那你小心一点了。”
　　“好了，知道了，外婆，我保证把小姐姐背回来给你！”
　　接下来，颜颜又飞奔回自己的外婆家，拿了张烙饼，用纸包着，揣在口袋里，再折回去，才背着小姐姐去河边了。
　　还是晚春时节，河水很是清澈，小鱼儿清晰可见，远处的柳条依然垂着长长的绿绿的辫子，跟小姐姐一样淑女。一阵风吹来，柳条儿荡啊荡，像大姑娘长辫的舞蹈，美极了！
　　小姐姐看着，很是黯然。
　　颜颜看着，心里直疼：“外婆为什么不让小姐姐出来玩呢？”那柳条儿，多像小姐姐的渴望啊，有着美丽的外表，却不能出来迎着春风，展示生命的美好。
　　颜颜想到这里，赶紧打岔，从口袋里掏出烙饼，递给了小姐姐：“小姐姐，你吃点东西，我给你摸鱼去。”
　　颜颜不时地从水里亮出来一把水草，就是扔过来一只螃蟹，热得小姐姐在岸边咯咯笑，那欢快的面容，令颜颜很开心：“这才是和我一样大的小姐姐啊！永远这样笑着长大多好！”
　　后来，天黑了，小姐姐跟颜颜说了很多思念的话，还说不想回家。
　　于是，颜颜就陪着小姐姐看月亮从东边慢慢地升起来，还给小姐姐讲一些乱七八糟的关于月亮的传说。不知道是颜颜讲得有趣，还是这故事本身就有趣，惹得小姐姐笑得开心不少。
　　颜颜的肚子里的东西讲完了，小姐姐就开始讲了，什么孟母三迁、岳母刺字、缇萦救父啊，什么花木兰、梁红玉，樊梨花、王宝钏啊，都从小姐姐的嘴巴里讲出来，惹得颜颜很是羡慕，拉着小姐姐的胳膊问：“小姐姐，小姐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呢？”
　　“可是，我不会捉螃蟹，也不会捉知了，还不会下到水里去摸鱼啊。我还羡慕你啊，每天都能风风火火在阳光下奔跑。”
　　颜颜一想，可不就是嘛！自己被阳光晒得黑不溜秋的，小姐姐白的像个纸人一样，虚弱的很，我不要，我宁可少知道点东西，也不要像纸人。
　　那天晚上，颜颜把小姐姐背回去，已经快九点了，小姐姐的奶奶急得去颜颜的外婆家找了好几趟呢。
　　第二天，颜颜要上学了，就要回家了。
　　颜颜去给小姐姐告别，看到小姐姐的脸挺红润的，就很开心。
　　颜颜找机会对小姐姐说：“想出去玩了，就对我外婆说，外婆就会告诉我的，我来得多了，你奶奶肯定不会让你出去的。”
　　小姐姐笑着，和颜颜告别。
　　可是，在颜颜临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小姐姐的哭声，很低，很轻，听得出小姐姐在压抑着自己。
　　为什么呢？颜颜来不及多想，就飞一样跑了，因为快要上课了，必须在老师到校之前跑回学校的。
　　过了两三个星期，颜颜又去外婆家，没有看到小姐姐了，颜颜问外婆，外婆说：“小姐姐跟着爸爸妈妈进城了，以后，他们就是城里人了，不再回来了。”
　　颜颜心头挺失落的，去小姐姐家的门口转，却发现门没锁，就进去了，小姐姐的房间里，颜颜看到了一幅画，画上画着一头小鹿，在阳光下，在树荫里奔跑的小鹿。
　　颜颜想小姐姐了，外婆这里没有小姐姐，玩着就没味道了，颜颜回家，除了跟着爸妈来，再不也不一个人来了。
　　颜颜说：“我是一头小鹿，我必须跑得快快的，这样，有一天，我就能再次看到小姐姐了！”
　　能吗？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 本帖最后由 三水 于 2011-3-21 11: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