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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又到苜蓿初长时

2021-12-23叙事散文于文华
轻柔春风里起步,和暖春光里绽叶,朦朦春雨里长大,一点点,一片片嫩闪闪、翠绿绿的苜蓿,成为乡村眼里最惹人、最靓丽的风景。春三月,正是万物萌动的季节,百草发芽,结束休眠的动植物揉开惺忪的眼,伸伸懒腰,打打呵欠,慢慢苏醒过来。走进田野,总能嗅到一……
轻柔春风里起步,和暖春光里绽叶,朦朦春雨里长大,一点点,一片片嫩闪闪、翠绿绿的苜蓿,成为乡村眼里最惹人、最靓丽的风景。

春三月,正是万物萌动的季节,百草发芽,结束休眠的动植物揉开惺忪的眼,伸伸懒腰,打打呵欠,慢慢苏醒过来。走进田野,总能嗅到一缕缕清新气息,萦绕身心,弥漫胸肺,浸染灵魂。没有兰花高贵,没有月季妩媚,甚或没有冬小麦动人的苜蓿,以鲜亮翠绿姿态,染亮乡村眼帘,走进黄泥巴砌就的小屋。

早春,昨天还嫩黄一片,不大显眼,但经几场“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春雨沐浴,翠绿鲜嫩的苜蓿,就繁茂丛生了,就郁郁葱葱了。一团团、一簇簇,牵牵连连、挤挤挨挨,有点像“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苜蓿,钻出地面,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碧绿碧绿的小脑袋,惹得人怦然心动。薄薄淡淡,丝丝缕缕淡蓝色雾气里,三三两两的孩童,提小竹筐,握小铁铲,钻进苜蓿地,铲那些仅窜出四五叶片的苜蓿。有时,刚刚长出的苜蓿芽太嫩,铁铲无法碰到,或许太柔嫩,只能用手轻轻掐。蹲下身躯,两个手指一掐,花骨朵般的苜蓿芽,便从土层中拔出来。盈手在握,有种小小的自豪感、成就感。原本属于地里的东西,属于大自然的生灵,经过一番劳动,此刻却归我所有,带回家中,凉拌也行,做菜也成,下入饭中也未尝不可,听凭人的随意处置。耐下心来,挪动脚步,不急不燥,轻掐轻放,竹篮里的苜蓿芽多了起来。说着话儿,眼里、手里却一点也不懈怠,也不知道偷懒,谁都争先恐后,暗暗比赛。筐中数量的多少,就是最好的成绩。乡村的孩子,从小就知道疼省父母,就明白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是一个人的分内之事,作为吃饭穿衣家庭成员的一份子,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因为啊,他们小小的心灵,就明白:人活着,就要付出。帮父母干活,就是帮自己!男儿不吃十年的闲饭。铲的猪草,拾的柴禾,做的家务,关乎着锅里饭食的稠稀,身上衣服的新旧,父母脸上的笑脸,以及日子的好坏。

苜蓿芽有枯黄的草茎,有土黄的尘土,甚或干硬的未风化的猪羊粪便,沾浮其上。不过不要紧,带回家,洗洗,淘淘,自会清清凉凉,水嫩鲜亮,以清新、鲜美、芳香味道,不仅打动人们味蕾,且怡神养眼,芬芳心灵,感动灵魂。

所有的植物,都来自土地的奉献;所有的生命,来自水、土、肥、光的综合给予。没有不沾一点尘土的蔬菜、庄稼。没有空穴来风的五谷杂粮。没有乡村的呵护、疼爱,哪有苜蓿的繁衍生息。如今的塑料大棚蔬菜,光鲜是光鲜了许多,好看是好看了许多,几乎不粘半点尘土,但许许多多莫名其妙怪病,有些就来自掺杂了农药、食品添加剂,还有说不上名堂的营养素的蔬菜和食品。

这时节天宇清爽。乡村静谧。微风吹拂。透明的,清凉的风撩拨着村庄的心扉。嫩而不脆,鲜而芳香的苜蓿,被孩童们争先恐后掐回家。中午或晚上的饭里,摘些翠嫩翠嫩、水灵鲜活的苜蓿,炝进锅里,清清淡淡的饭里,便有了不同凡响的味道,咀嚼苜蓿甜津津、香丝丝的味道,再贫困的日子,便有了不同凡响的意味;再贫乏的生活,便有了支撑下去的理由。

自生自长的苜蓿,只要播种了,适时施些肥、浇些水,其余时节,完全靠自个儿的心性和节拍,自由自在生长,且长的恣肆,长的昂扬。掐苜蓿并非全是孩童的专利,抽空,中午或黄昏时节,家务活闲暇了,也有大姑娘、小媳妇,穿红戴绿,招摇过市,说着笑着,穿越白杨树簇拥的家园,走进庄稼蓬勃恣肆的田野,相伴相约,去掐苜蓿。既掐苜蓿,顺便也把积攒心中的话说了,又解了心闷,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蓝天白云下,绿地柔风里,开开心心的笑闹,舒心舒肺的劳动,谁说不是一件惬意之事!耳畔不是唠叨,而是爽朗的清风,是投缘知己的话语。眼前扑入眼帘的,是一朵朵、一簇簇唾手可得的绿绿苜蓿,谁的手脚不勤快起来。掐来,摘净,洗好,开水锊锊,滴几点喷香的菜子油,炝些蒜苗,放些酱油、味精与盐,一盘绿盈盈、香喷喷的凉拌苜蓿,成为青黄不接日子餐桌上最开胃的菜肴。要是有几个鸡蛋,一块儿炒了,又成为一盘难得的美味佳肴。实在不行,和土豆丝炒了,照样吃的人口鼻生香。三月间,天然、绿色、环保、无污染的苜蓿芽,成为早春每家每户必备的时令菜蔬。

慢慢地,苜蓿芽浇过水后,不几天,就蔓延成长,长势喜人,连绵起伏的苜蓿地,成为草绿色天然地毯,走上去,软绵绵、晃悠悠,十分舒适。微风吹过,如同流淌着绿色波澜的湖泊。这时的苜蓿长了枝干,有了粗硬的叶子,人们不再食用,而成为猪羊的最佳饲料。

鲜鲜嫩嫩的苜蓿是猪羊的最爱。铲来,扔进猪圈,猪会一根不剩,一股脑儿,一扫而光,且吃得欢快、愉悦。添进羊槽,最爱挑剔草的羊,一一咽进肚中,细嚼慢咽的样子,显得很受用。有勤快的家庭妇女,将苜蓿剁成两三寸长的根,猪羊会吃的越发欢喜,摇头摆尾的样子,叫人看着特过瘾。有会饲养家禽的人家,将苜蓿开水煮一煮,和麸皮一块,热水搅拌了,猪羊更加受用,一脸恬淡的神色,仿佛知足的很。其实,它们不知道,主人这样做,并非要讨它们的欢心与满足,而是要它们个儿、骨架与膘长的快,好尽快赚钱,贴补家用。

猪羊喜爱吃,家里的孩子铲的就要尽可能多铲些。但生产队时,掐苜蓿,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家家户户尝个鲜,谁都不会说什么。因苜蓿有个特点,掐了,会重新长出来。但等到苜蓿长高长壮,就不能随意铲取,得保证队里大牲畜的基本草料。铲猪草的孩童,就和看护的人玩起了捉迷藏,你到东边,我躲西边,只要钻进苜蓿地,随随便便铲几铲子,就有半筐,用不着劳神费力,到处找草,还大人欢心,猪羊爱吃,谁不想想方设法、偷偷摸摸多弄些。

那次,天下着大雨,猪圈里的猪一个劲哼哼叽叽,嘴巴哄得土块泥的墙摇摇晃晃。似乎给人提意见:你们忘记了俺的存在!母亲启发我:要不,趁天下雨,想必无人看护,你给猪铲几把草。作为老大的我,一向听话,懂事,二话没说,背起一个大背篼,想起邻村有一块苜蓿地,日日上学路上看见过的,遮藏在麦子中间,下雨天,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冒着蒙蒙雨丝,涉越家乡浅浅水流的季节河,爬过一道很长但坡度不大的缓坡,越过田埂上粗壮茂密的麻子。湿漉漉的雨水,打湿了衣服、布鞋与裤脚。不过,乡里的孩子,皮实,经得起风吹浪袭,受得住雨沐雪浴,有了这样的经历,漫长的人生路上,再大的风霜雨雪也能经受!来到我瞅过多日的苜蓿地,钻进去,抡起胳膊,使劲铲起来。雨哗哗下着,四下里静谧一片。人心原本贪婪自私,是无法满足的。这样的心理谁都有,只不过有人有所克制罢了。原本想铲半背篼,就抬脚走人。想这样的天气,哪有人来看护,何不再多铲些,够几天的饲料。猪吃的膘肥体壮,母亲能不笑的欢畅!殊不知,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站到了我的身后,我压根不知,还一个劲铲着,往背篼里扔着。那人轻说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吓得我瘫在地上:你小小的人,心机不少,还铲的好欢实,说,咋办?我一看,有些面熟,是一位同学。自知理亏的我,央求说:算了,我把苜蓿放下,走人就是!那同学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不行,你这是破坏集体财产,跟我走!他上前撕扯起我的衣领,个矮,力小的我,缠不过他,丢下背篼就跑。他虚张声势喊叫几声,幸亏没追。我知道,他或许也是铲猪草。吓跑了我,他自会不劳而获。但,那是他们队的,我争抢不过。谁让我越过了界限,跑到邻村的地里。跌跌撞撞跑进家中,才发现裤子开了几道口子。不知是被撕扯坏的,还是奔跑是被石头、树条刮坏的。家中没有换洗的衣服,母亲啥都没有说,让我脱了湿漉漉的衣服,钻进被窝里。父亲脸色有些难看,说可惜了他好几个月的辛苦:秋天田埂上拔来芰芰,天阴下雨雪天编制了,却被人抢走……母亲给我洗了衣服,取来抬水的杆子,搭在家里,晾干了好上学穿。好在那新新的背篼,被和那同学同村的姑妈要来,专程给我家送来。

再长的高些,淡紫色的苜蓿花竞相盛开,藏在细细密密的枝条间,一股股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淡紫的花朵,碧绿的枝叶,拙朴平凡的外貌,却有着不平凡的生命。此时的苜蓿,成了牛马骡的最佳饲料。从根部铲过一块,不几天,又会慢慢盘根错节,长壮长高。差不多一人高的苜蓿地,是孩童们捉迷藏的最佳场所,随随便便钻进一个人,得找半天才找到。此时,淡紫色的苜蓿花,金黄色的油菜花,蜜蜂飞舞,蝴蝶穿越,蚂蚱欢跳,蚯蚓爬动,蚂蚁走来走去,小虫横冲直闯……这一切,装点的土土的乡村说多生动,就有多生动,说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学过历史的我知道:原产西域的苜蓿,是开拓疆域、凿空西域的张骞跋山涉水,背来罕见的苜蓿种子,中华大地才有了苜蓿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的身影。从此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便在我国广泛栽培。苜蓿要求与人的极少,只需一点点的水分与养料,不需人的劳作与侍弄。无水也能长,有水会更佳;无肥也可,施些肥效果更好,且耐干旱,耐冷热,给予人的却极多:除了早春可当做家庭稀罕鲜美菜蔬,可用作家禽家畜的最佳牧草,亦能改良土壤,以产量高,品质优的特性,成为青贮饲料的最佳首选。

苜蓿除非倒茬的需要,一般种在那些不长庄稼的田头、地角的贫瘠之处,却有着顽强、执著的生命力。依靠自身的不断超越,才会有所作为!心中始终不放弃向上发展,就没有人会阻止前行的脚步。就像乡村低贱却高贵的苜蓿,随着时令的节拍,年年不负众望,如约而来。从春天萌发伊始,便一直不停生长。铲的有多快,长的就有多快。如今,耕地紧张,机械化、大机器的广泛运用,使牲畜越来越少,昔日乡村生活不可或缺的苜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存留在心中的那份美好回忆,好似时光之河中一幅幅黑白照片,那么恒久而隽永,那么珍贵而永存!

不争宠、不邀功、不奢华、不媚俗,一身素净、一脸正气的苜蓿,从不辜负乡民的殷殷期盼,与那些农人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的小麦,那些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玉米,那些质朴无华、有血有肉的土豆一道,蓬勃着乡村的岁月,芳香着家园的贫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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