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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静:画家村(两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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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村


      高家台的那一带村子,被统一称为画家村。画家村,听听这名字,就让人生出想要去看一看、画上几幅画的冲动。
      去过石板镇的几个小山村了,画家村这一片有好几个不错的小村子,高家台村是其中一个,也是我们写生的最后一站。
      这几天在山里,发现这里的小村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宁静古朴。这话一点不夸张——还未进入高家台,我的心,便为一条幽静的小路着迷了。
      路旁的树叶色彩是绚丽的黄色,这种黄,有着黄金一样的灿烂,阳光一样的明亮,花瓣一样的鲜美。步入小路,恍若进入电影里设置的虚幻镜头中。生长着金黄叶片的两排树木,是什么树,我说不上,像是杨树,又不像。我生性散淡,对生活中的一切疏于记忆,自然树木花草、出行方向以及我遇到的很多有名称的东西,总是记不住。不是不用心——我认为,是脑袋内装置的问题。即便刻意记,下次还会忘。在石板岩这六天里,我对此地方向最终也没分辨清。我手指的方向明明是北,别人纠正是南。错了几次。只好采用最笨的法儿,将脑海里储存的关于家乡的方向,往相反方向说。
      村名,自然是记不住的。这次写生住宿的地方——盖楼泉,问了同行的闫老师好几次。因写文字,又问了闫老师,写过了,总算记住了。
      高家台村头外的树,若是杨树,也是家乡最常见的树,我不确定,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对事物观察能力太弱,假如有人说我连杨树也不认识,简直就是白痴。做白痴,也认了。
      风吹高家台村外两排树木的金黄树叶,哗啦啦地落下一片一片,堆积成厚厚一层。飘在空中的叶子如一只只金舞蝶,扭旋身体,迎光而舞,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坠落了。树梢一律指向天空,躯干挺拔,树旁是农田,小路。小路尽头,就是高家台了。高家台被一带灰蓝色的、淡雾笼罩下山脉怀抱着,那样一种静谧的美,叫人感到说不出的安详与知足。
      小路上,路旁的高台,土地,石板,岩石上,落的都是叶子。树头的叶子似乎还在长,还在加浓,变黄,为素白的冬铺垫,过渡着美丽的秋。我不忍踏上去。我感到心在一阵阵悸动,而陶醉。
然而,我的陶醉,建立在他人的辛劳之上。小路上,一个穿灰衣的老人,弯腰拿扫帚,扫着落叶。刚扫过,叶子又毫不客气落下来。
      写到老人,此刻我胸腔涌动的感情依旧是难过。我和老人互不相识,也没有语言交流,当时的我,听到有个男人问老人打扫村子,得多少工资。老人抬了抬胳臂,伸出三根手指头。
      我没听清老人说什么,只听那人惊呼的口气说,一年才三千元,太少了。
     老人没有再搭话,埋头扫地去了。
      一年三千元,算下来,月工资只有二百多元。的确是太少了。老实巴交的大山的子民,以臣服的态度接受这份不公平的待遇,老人老实的样子让人心痛。他扫着地,他身后的房屋无语;脚下落叶沉默、低声扑簌而落;他挥动扫帚,那样子,多么无奈而孤独。我多么希望管理这方面的人重视这样不公的事,或者,我能够是一片绵延的山脉,面对大地,展开追问和思考。
      我终究不是巍峨的群山,也不是领导,只能是普通的一个人,默默前走。
      树上的叶子还在落,扫也扫不净。老人丝毫不偷懒,执着地扫着。沿着他打扫的路一直上行,就是高家台。石板岩的小山村,景色宁静而协调,石头房屋鳞次栉比,参差错落。安静地晒着暖儿、聊天的老人,窜跑的小狗,美丽的草木和庄稼。是我对所到过的几个村子的总印象。高家台也是这样高高低低的房屋建筑,也是由低向高处走,才能步入。不同的是,进入高家台村子,过去一座小桥,有一片空地,空地边缘往下看是马路,马路旁再往下看,是悬崖。空地边搭建有石头长条凳子,凳子旁可以支起画架画画。朝村头方向看,河岸上一长溜石条凳子,坐着几个写生的女孩,女孩身后的老房屋墙面泥胚剥离,露出里面的老石头。老房子的形状长短不一。房前的柿子树头,颜色橙黄,其他树木姿态风情不—。实在是值得人心徜徉的好地方!
      随便站在村子哪一处看,高家台都好看的。我很后悔在村里时,没有拍下很多照片,拍过的,为节省手机内存,也大多删除了。保存的照片很少。我只能凭印象,恢复村子的原貌。高家台村子的设计,好像是园林景观式,背靠苍山,没有围墙。一条东西方向的河,穿过村子,溪水从茂密的林间淌下来,水不多,但能听到潺潺声。河里匍匐各种造型的石头,水从岩石缝隙流过,细听,铮铮淙淙,如古琴声在低诉。这里住的人们出了屋门,面临小溪,就好像有很多面天然的镜子,古朴,自然,滋润内心。
      我在写文字时,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赞美,尽可能写出真实的山村原貌。在高家台的一天,呆在村子里画画,没有时间去村子四周看看。我没有下去高家台,去村外峡谷里,仰视高台上筑出的村子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我在网上搜索到几张仰视高家台的照片,看见高远台面上的小村,一副孤绝的气质。修筑在高台上的山村,是深山一景,是画中的画。岩石台面上筑房子,多么绮丽的一景!
      我在高家台时间短,对那儿一切事物内部的理解远远不到位,只是依据我所见的表象,写下这些文字。在那儿画的画,不过是选取了村子的几处,相比较整座村子的美,远远不够。在这个村里,画了两幅水粉画。一副是村里的一座没有人住的小院。一副是建筑在河岸上,树木叶片遮映下的房屋、石阶和旧木头门。阳光下的房屋明暗有致,像是一个被时间变老的女子,端端正正展现给我们看。我被它的端庄击中了。坐在河边,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画下了它。
      一年四季,慕名来高家台的人,以绘画者居多。听人说,如果赶在春秋两季,村里四处可见写生的画家、老师和学生。我去的是深秋的一天,有几个老人在画国画。几个女孩子,画的也是国画。他们画上的群山,绿树,房屋,小桥,石凳,流水,很好看。所谓山中有山,画中有画。让人叹为观止!
      我画的是水粉,自觉没有人家的有艺术味儿,远远躲离他们,在偏僻处独自作画。等我画完直起腰,朝后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村里停了几辆车。忽然多出来的车辆破坏了村庄里的宁静,就像一盘美味被端上街头,任鸟来啄食,瞬间面目全非。然而,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山里山外,人们都是求发展的。还好,高家台的整体面貌依旧不错,当地人有意识在保护和爱惜这块宝地了。
      黄昏,恋恋不舍离开,我在心里和它告别,希望有机会再次和它重逢。
2017、11月初



写生龙床沟

      徒步从石板岩镇出发,过郭家村,站在村头向北眺望,隐约看到一些房屋和大片茂密的树木。过去郭家村,沿着一条水泥小路北行,几分钟的时间,就到龙床沟村头了。
      村子是龙床沟瀑布的入口。传说中的瀑布前身是一条恶龙,恶龙发山洪,冲毁淹没百姓田舍,人们与之搏斗,降伏了龙。百姓拼搏精神感动了天帝,天帝命山神把两边山脉推到龙身边,说若再行凶就用山压死它。龙被征服,口中吐出一条清溪从两边山脉中间峡谷流出落入深潭,人们随意食用,灌溉,下雨水多,也溢不出深谷。这是龙床沟名字的由来。我两次写生到龙床沟村,却与瀑失之交臂,是有些遗憾了。
  我是第二次去,不急进村。村头田野上开辟的一大块空地上,有一间房屋,我把画具从身上卸下,放在墙根。屋门口,堆着啤酒瓶和饮料瓶,屋门关着。应该是一间小商店。现在是写生的淡季,我猜没啥生意,主人所以关着门。我担心惊扰主人,悄悄迈步田垄上,观察和寻找适宜画画的位置和角度。
      站在田野上瞭望村子,几长排房屋在众多树木掩映中,如一首宁静的长诗生长在山的怀抱中,在等能懂它的人阅读。我想把眼所见,心所想,画在纸上。但我明白,无论画什么,单靠热情和冲动,无法完成。抬头看天,日光正好。而好的东西,消失的也快。我需要短时间内画出内心想要表达的美,又担心多年不画色彩,画不出一副满意的风景。我双手拇指和食指四根指头对接成一幅取景框,抬起胳臂,反复取景。在心里一遍遍构图。村外的田野上,远望村子,高低错落的房屋建筑用它幽深静谧的美征服了我。这些房子在深秋斑斓的树木色彩掩映和日光影响下,固有色产生了变化,这变化,是一种美向另一种美进发,是一个会心的眼神,同一时刻抵达、交织在一起。没什么来由,便打动人柔肠,我的心头,生出一股软软的、想要流泪的冲动了。
      田野上种植大片没膝的黄色植物,我不知是什么,踌躇要不要进去。一个上年岁的男人肩扛一件农具从植物间走出来,我朝他微笑问好。他用我能听懂的林州话问我,焦作来的?我说额,你咋知道的?他说一听就知道。然后笑了笑,扛着农具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觉得这人挺神秘,想不出所以然,朝房后菜园走去。菜园里的土地应是被刨过了,红褐色的虚土如浪花般翻卷。以我不多的对蔬菜的认识,我猜种植的是花生,土豆,红薯。这些生长在大地上的农作物,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最应该亲近、喂养我们的蔬菜粮食,除了在菜市场,餐桌上,我们能见到,其他有关它们的一切,都是生疏的。面对这块翻耕过的土地,没有劳作经验的我,阵阵脸红,感到自己就是盗跖所言“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人。
      学生们跟我到这儿,就跑村里了。小孩子贪玩,几个人几个人一伙那儿寻趣,这儿取景,嘻嘻哈哈,总归是对学业不上心。但在我的要求下,也很乖,到晚能画出一两张。阳光温煦地洒落大地,白花瓣般的美。这美,一直拓延续到我四周,黄花蕊般寂静。静,而不枯;鲜活,而充满温和的力。身处这样的环境生活,绘画,写作,阅读,是我时时渴求的。一年有一两次这样的机会,对我的身体、内心、和灵魂都是一次淘洗。找好一个角度坐下来,支开画架、折叠凳,在速写夹上订好纸。可爱的小孩们跑走前已将我的小桶里装好水,掀开调色盒,置身原野上,仿佛一枚端坐在童话里的月亮。
      眼前的小村子,有多静,便有多美!面对美和静,我应该欢喜,然而,那个时刻,我心里升腾出一股悲凉!这寂静山村,是太静了。静的甚至我没有听到一声狗吠!整座村子在清晨独自空旷、寂寥和孤独的展开,仿佛在与自身进行一次次搏斗,夜晚到来,再孤独地闭合。身处这片农耕着的土地,遥望龙床沟,如同仰面等候一个很久才能见到的温厚的亲人,心里有说不出的亲近,透过这种亲近,深切体会所爱着的人历尽沧桑,心灵孤独。我能看到,房屋前后的树木在秋季生长茂盛,为一直居住在这里的为数不多的老人阻挡烈日,为日渐窳败的老房遮风挡雨;最上层的一排房屋后,满目的黄色,是裸露出的山脊山坡和周身的植被;其他几排房屋,在枝繁叶茂掩盖中。龙床沟像任何一个舍不得离开故土的人,在山中出生,成长、变老,我担心有一天,会消失在草木清香中。
      村头有条上坡的小路。在我到过的石板岩的小山村,几乎每一条路都有坡。沿坡盖的房子,组成村;白色、土黄色、灰红色的房屋墙面,刷着朱红颜色的大门,不同颜色的墙面在时光摧残下都发旧了。阳光却是崭新的。树木遮映下的房檐墙面因阳光和树叶色彩的影响,颜色发生改变,村子安静朴素的外貌上,增添出五彩缤纷的光彩。房顶色不易分辨,有和树木一样的深褐色,也有和天空一样的淡蓝色,也有花朵般的明黄色。仔细观察分析,每一小块建筑物的色彩,都不是它原来的样子。
      一面石头垒成的墙壁是村子和野外的区分。石头墙上的色彩丰富的让人眼花缭乱。除了上坡小路可以进村,石头墙的另一侧,还铺着一条上去的石阶。我遥遥观望,然后画几笔,我的身后,那条灰白色的水泥路上,偶尔过去几个人,嬉笑交谈。我能听出是一群年轻的孩子们在评论我的画。和我隔着有一段距离,他们站一会,看一会,说几句,推攘着离去。我用心画着,用一颗安静的灵魂回应他们短暂的驻足,仿佛龙床沟用她安静的心迎接我的问候。
      太阳就要落山,我的画只进行一半,内心一股沉默的力量和渐渐落向山头的太阳抗拒,我想表达出来的纸上村庄,是旖旎灵动风光的美丽地方,是我抵达并停留过的一个童话王国。我喜爱这样宁静的诗一般的地方。
      龙床沟画在我的纸上了。这幅画有很多问题,却也寂静而斑斓,生动又明亮,比现实布满斑痕的村庄有些不同。我将画推远看——我希望我遇到的美丽的小村庄,不止是在我的笔下获得安宁。
2017、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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