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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朦胧的悲伤

2021-12-23抒情散文雪夜听琴
朦胧的悲伤——《回望故乡(1)》11970年农历腊月十四,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我因为贪玩很晚才回家。快到大门口时,听到宝山婶冲我大喊:“小G,你怎么还在外边儿玩,快回去看看吧,你爹死了!”我来到屋内,里面有很多人。炕上,几个男人正在给父亲……


朦胧的悲伤
——《回望故乡(1)》
1
1970年农历腊月十四,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我因为贪玩很晚才回家。快到大门口时,听到宝山婶冲我大喊:“小G,你怎么还在外边儿玩,快回去看看吧,你爹死了!”
我来到屋内,里面有很多人。炕上,几个男人正在给父亲刮脸、剃胡须,随后给他穿了一身青色中山服,戴一顶前面有遮沿儿的青帽子,把他放在冲门的木床上。父亲的头朝着门口,仰躺在那里,双臂紧贴着身子自然平放着,在我看来,和平时睡着没什么两样。接着有人给他脸上盖了一张黄纸,父亲的模样就看不到了。
屋门外,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搭了个灵棚,灵棚的后面安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些供品,还有父亲的牌位。桌子后面竖着挂了一张竹席,把屋内和灵棚隔开,席子上面贴了一张白纸,竖着写了一行黑字,是“音容宛在”之类的意思吧。
晚上,大队干部围在屋内的桌旁,一边喝水,一边商量着如何操办丧事。
2
第二天开始,我被安排在外面的灵棚里,穿上白色的孝衣、孝帽,和几个堂兄一起陪灵。
大门口的墙上挂了一面小鼓,有来吊丧的,咚咚咚敲上三下,我们就一起哭。我那时年龄小,只有7岁,还不清楚父亲的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盲目地跟着别人哭。听到个别吊丧的人哭声难听时,堂兄们忍不住偷偷笑,我那时不懂事,也跟着他们呵呵傻笑。
吊丧的人,有本村的人,也有亲戚。男性往往站在灵棚外哭几声(直系亲属,比如我的舅舅,要趴到灵棚里哭),然后行个礼就走人;女的要用手帕捂着嘴,哭着进入屋内。母亲和家族里的女亲属在屋里,分站在床的两边陪灵,女性来吊丧的哭完后,往往还要和母亲说会儿话,劝慰、安慰一番再走。我离门最近,虽然隔着一层竹席,但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常常是别人不哭了,母亲还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
3
第四天是入殓的日子,就是把父亲的遗体抬进木制的棺材中,加上棺盖封严。这时,有人拿开了父亲脸上的黄纸(也许是母亲,记不清了),母亲小心翼翼地用毛巾给父亲擦了一下脸,这时不知谁对我说了句:“小G,再看看你爹吧,以后就看不到了。”我便看了一下父亲,他的表情很平静,脸色是白的,很瘦。
接着,几个人一起下手抬起父亲,往棺木里放,这时我听到母亲撕心裂胆的哭喊,我也跟着大哭起来。
母亲扶着棺沿哭得很伤心,不允许别人马上盖上棺顶,这是他们最后的诀别啊,她想多看会儿。有人一直拉母亲,过了好一会儿,棺木终于被盖上了,还在上面砸进几个长长的铁钉,这样,我和母亲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4 
第四天傍晚是辞灵的时间,全村人都包了水饺,用簸箕端过来,放在灵棚里的桌上祭奠一下,表示给父亲送别。 晚上发冥风,夜里十二点之后,抬一张桌子到大街上,上面放了镜子、毛巾、盖垫,还在盖垫上箩了一层土。桌旁是一把椅子,上面放着父亲生前的衣帽。母亲拿毛巾在帽前比划一下,表示给父亲洗洗脸,又拿镜子照一下,嘴里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大概是说:脸已经洗干净了,你上路吧,别牵挂这边了。
我和堂兄在桌前的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画了十二个圆圈,叫做十二连城,然后点冥纸,一个圈放一张纸,同时磕一下头,烧掉纸箱子、纸马、摇钱树之类的冥品,算是打发父亲的魂灵西去。


5
第五天出殡。中午大家一起吃过饭,下午大约2点来钟,听到有人大喊一声:“起灵了!”于是,屋里屋外哭成一片。负责指挥抬棺的人高喊着:“一起围棺啦,看手啊看脚!”
接着,几个青壮年抬起棺木往外走,男亲属拄着哭丧棒在棺前一边哭一边往后退;女亲属跟在棺后往前跟。这时,我又听到母亲那绝望、无助的哭喊声,那是生死离别的呼号。我也禁不住大哭起来。
这样,我们前呼后拥地出了大门。然后棺木放下,哭喊声被止住。公社(就是现在的乡镇)的人专门来村里给父亲开追悼会,念悼词的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中心校的语文教师冯宝福,冯叔哽咽了好几次才把悼词念完,周围的人也随之唏嘘不止……


6
开完追悼会,在别人的指导下,我给父亲摔了“老”盆(当地人出于忌讳,常常把死说成老)。然后棺材重新抬起来,大人孩子又是一片哭声,开始前呼后拥地往前走,坟地离村不太远,20几分钟就到了。
有人用绳子牵着棺木慢慢往刚挖好的坑子里放,棺木的上面盖了一领旧竹席,男亲属们各抓了三把土朝棺上撒去,这时几个小伙子开始埋坑子,我们则围着坑子转,男的顺时针,女的逆时针,一直转到土坑被填平,然后男性跪着,女性坐着,继续哭一阵,做最后的道别和宣泄。
等坑子上面堆起坟头,其他人都停止了哭泣,母亲还在那里绝望地哭着,几个人劝了很长时间终于劝住。这样,算是把父亲正式送到了地下。
父亲和母亲共同生活了11年,因父亲一直在部队,结婚比较晚,比我母亲大好多岁,所以结婚以来很疼爱我母亲。现在父亲突然离世,那个最疼她的人再也见不到了,何况母亲那时还怀有身孕,她的心中能不悲痛?父亲去世时,母亲33岁,我7岁,二弟5岁,三弟1岁。


7
送走父亲后一连五个七天里,每逢第七天我们都去给父亲上坟(我们当地叫做“上五七坟”)。来到坟前,我和弟弟趴在父亲的坟前,母亲先把簸箕里五个瓷碗中的水饺汤一一倒出一些,然后点着纸,嘴里小声地说着:“今天没风,很安稳,给你送点钱去,孩子们你就放心吧,一定给你拉扯大、教育好……”
烧完了纸,母亲便坐在坟前呼天喊地、拉着长声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我们虽然年龄小,但受到母亲情绪的感染,也禁不住大哭起来,引来不少好心的乡邻过来劝母亲,也陪着母亲流泪……直到现在,我的眼前仍不止一次地浮现出母子四人一起哭坟的情景,耳边仍回荡着母亲那悲痛欲绝的大声的哭喊声。


8
父亲临死的时候曾对母亲说:“你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会很苦,再说还有个瘫痪老人,我死以后你就再找个人吧。”母亲没有答应他,而是向父亲保证,决不给孩子找继父,免得他们受委屈。父亲死后,村里人看母亲过得太苦太累,也曾有人过来说媒,希望母亲再嫁个男人好找个帮手,母亲仍然没有同意,她最终选择了独身,选择了孤独与坚强。
此后的日子我们一度过得很艰难,母亲就像老牛拉车一般,艰难而刚毅地拉着我们一步步往前挪,最终在善心的亲戚和好心乡邻的帮助下,所有的苦难都挺过来了,我们渐渐长大成人,过上了自食其力的生活……

(发表过,供交流) [ 本帖最后由 雪夜听琴 于 2011-3-23 13: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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