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井散记
2021-12-23抒情散文碣石清风
文/碣石清风知青岁月里,我最先接触的农活就是放牛,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这之后,我参加了凿井队,又开始了我下乡后的新生活。凿井比放牛艰巨(苦)多了,技术上有了含金量,劳动上也有了强度,放牛时的温馨与诗意体会不到了;放牛时的陶醉与休闲也触摸不……
文/碣石清风
知青岁月里,我最先接触的农活就是放牛,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这之后,我参加了凿井队,又开始了我下乡后的新生活。
凿井比放牛艰巨(苦)多了,技术上有了含金量,劳动上也有了强度,放牛时的温馨与诗意体会不到了;放牛时的陶醉与休闲也触摸不着了。
凿井中感触最多的是劳累和惊险。雨天一身水,晴天一身汗。
当时凿井技术还是笨重的手工操作。木制的纺车,铁滑轮,钢椎管,铁箍,锤子,斧子,竹貔子,木棒,绳子……很简单的工具;一共十六个人,分两组,青壮劳力搭配;时间两班倒,每班十二小时,六小时一换班,轮流换班轮流吃饭,很紧张。
凿井工序并不复杂,四个人压棒凿井眼,二到四人走访车,二到三人倒泥浆,一人装卸管箍(技术活),这些活大家轮着干。走访车卷竹貔子高空作业,危险,必须要腿脚轻快,反映敏捷,否则,从上面摔下来会丧命的。
开始时我很不适应,压棒,我吃不消;走访车,我眼晕;装卸管箍,我笨手笨脚。
凿了两眼井后,也就是一个月后,我才习惯了凿井生活,并且能干凿井所有活儿。队友们还夸我,说到底是多读几天书的人脑瓜子好使。
那时候,大搞农田水利化,各队都争抢着凿井,我们这里地质复杂,沙层不多,打到岩石层就需立即改眼,重新选址,费时费工。为此,凿井队责任重大,凿井队面临着乡亲们的考验,肩负着重托。向大自然宣战,向命运挑战,紧迫与危机,成功与失败,称赞与诋毁,眼泪与唾液,种种感觉集于凿井队员们一身,大家不敢怠慢。
第三眼井址选在暖水河西畔,这里地势高,缺水严重,多年来,一直没能凿出井来,我们有些提心吊胆。井架竖在青纱帐里。
蓝天,青纱帐,棕黄色的井架,三位一体,构成当时很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压——起——压——嘿!”凿井人的异口同声的压棒号子声,‘嘎吱——嘎吱——嘣“井架弓弦的起落声, 暖水河西畔土地上空回荡着这铿锵有力的声响。立体画面立体音响 ,显示了大自然的雄浑和壮阔。坦胸露背的我们自然是画卷面里的英雄人物,我们豪气冲天,我们挥汗如雨。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天神土地爷算什么,我们什么都敢骂!脚踏大地头顶蓝天,我们是主人,我们骨子里洋溢着光荣和自豪。我们的空间虽然很小,只是青纱帐里的一片狭小天地,我们这里却是自由的天地,可以妄谈国是瞎评时政。无拘无束,言论自由,可以谈女人,可以讲《七侠五义》,可以讲牛鬼蛇神,可以很响地放屁……按说,我们的胆子也够大了,比倭瓜还大,谈这些,在当时是犯忌的!这些人里大多没文化,什么也不怕,没任何顾忌,心里坦荡,无所畏惧。夹在他们中间,我很是快活,无忧无虑。
这里的地质很复杂,离山很近,地下是硬硬的岩层,凿井速度很慢,有时一天凿不了一尺深,乡亲们着急,领导们着急,我们更着急。
那天,生产大队管委会的书记和队长来了,嫌进度慢,骂了我们个狗血喷头,没人敢还嘴辩解,这时候的我们是不自由的,没有权力的!
第二天,井队来了个戴眼睛的文静小伙子,他家是由北京遣返回乡的。姓张,我们叫他眼镜张。一个城市来的十九岁的中学生,来井队能干什么?大家都瞧不起他。看到他,想到了我当初不也这个年龄吗?我的起步是放牛,而他却是凿井,这个难度是不好逾越的。触景生情,我便上来了恻隐之心,决心照顾他,提议让他走访车吊锥管,我示范要领,他虔诚学习。他学得很快,提前上岗,走了几次纺车后,他感触很大,手舞足蹈说:“太好玩了,也太可怕了!”
大家都笑了,都学着说他说的这句话。
“太好玩也太可怕了”一时成了经典语录,传为佳话。
其实他的话很有道理,辨证地讲了面对凿井工作应有的乐观主义精神与对凿井工作艰巨性的认识。我们每天都在亲身体会着这些,只是没有人能够这样总结。
眼镜张跟我形影不离,我待他如亲兄弟。那天他拉我去他家里坐,我便认识了他姐姐,他姐姐是高中生,白净,漂亮,如花似玉。大概是一见就投缘吧,我们很说得来,这是我下乡后遇到的第一个知己,还是红颜。从此我们见面的机会多起来。当时我想,我到井队真是对了,不来井队怎么能认识眼镜张?不认识眼镜张如何认识他姐姐?天意也!
井总算凿成了,投放井管这天,红旗招展,两班人马都到齐了,大队管委会干部和各小队生产队长也来凑热闹,说是庆祝!
机井落成后,水泵扬水,汩汩的井水顺水渠奔流着,我们用双手捧着喝,“很甜很甜,”,大家跳着喊:“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书记宣布:庆祝机井成功,我们就在地里埋锅造饭。
就地取材,自找方便。一次野炊,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几堆篝火同时烧起来了,青纱帐里,井架四周,冒着大股大股的浓烟。
有的水筒煮玉米;有的大火烧毛豆,烤玉米;有的烧烤蝈蝈鲤鱼和青蛙,蝈蝈肚里还塞上几颗豆粒,这些东西都是活的,是从暖水河里新抓来的,架在火上活着烤,烧得乱蹦乱跳,滋拉滋拉烧得冒油,火上一阵飘香。
我和眼镜张什么也不会,只能帮着拾柴加火。烧烤活物那拨人最先吃,吃得顺嘴牙子流油,一定很香,谗得我流涎水,落腮胡子队长偷着递给我一条烧好的大鲤鱼,我带着眼镜张躲在一旁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吃法,真的很香,后来队长又让我们尝青蛙腿豆粒蝈蝈,青蛙腿很鲜美,从来没吃过,豆粒蝈蝈味道儿更是香酥。这种吃法,就是有点太残忍,现抓现烤现吃,手嘴油黑,很是滑稽,人人弄得大花脸,有点像原始野人……
毛豆角烧好了,玉米烤熟了,人们就抢着吃,人们顾不得再添柴,篝火开始半灭半明,亮时,一片火光冲天;灭时,冒着大股浓烟,后来浓烟变白烟,乃至炊烟袅袅。最后大家都挤过来蹲在煮玉米筒旁边抢着啃玉米,玉米棒扔得满地都是,这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场面和气势,可以想像得出,饿极了的人们遇到了美味佳肴时所能表现出来的那种情态……吃饱了的人们就大口大口地喝着井水,洗着黑乎乎的手,洗着油黑的花花脸,拍着鼓涨涨的肚子,仰着脸打着很响的饱嗝。陌生人若看到这情景,一定会捧腹大笑,一定会笑话这群吃相很丑且显得没出息的人们!
这眼机井的成功,也有了经验,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第四眼井址很快就选出来了。
眼镜张的姐姐几次到我狭小住处为我洗衣服,打扫卫生,我很不好意思,我的住处很狼藉,杂乱不堪还特别脏。
经过她几次打扫,我的家焕然一新了,也有了生活中家的味道,我们的共同语言很多。我很喜欢她……
第四眼井下管那天,第二次野炊宣布开始时候,突然,眼镜张被叫走了,当我弄清楚是北京来汽车接他们一家回北京的时侯,失控了,风风火火地跑了回去,他们一家已经登上了汽车,眼睛张的姐姐正探头张望,显然在等我,见到我就一阵招手,我以百米速度冲上去,汽车鸣叫着喇叭动了起来,情急之下,眼镜张姐姐扔给我一本硬皮本子,我接捧在怀里。我愣愣地看着汽车开走了,来不及说句话,汽车很快就没了影,我依旧愣愣地看着,肢体抽空了似的没了知觉。
汽车走了,我的心也随着去了。我剩下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在日后的凿井日子里,只有眼镜张姐姐走前匆匆扔给我的那本硬皮日记和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她的靓照陪伴着我……
[ 本帖最后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3-28 14: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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