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第一场雪

2011年的第一场雪
在北方，没有雪的冬天，似乎总是感觉缺了几分地道的冬天的味道，就如同未被女人泪水润泽过的爱情，纵是如何地品味与咂摸，也难以给人留下深刻与完整的印象。

2010年的末尾，整个冬天，雪都没有光顾过我所居住的小城。老天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任凭我的目光，每次都近乎乞求地凝视着空中的阴霾，甚至最后我的凝视化为泪水的时候，它依然轻悄悄地走了。没有了云的团聚，天空好像变得更大了起来，然而，这样直白的开阔，我并不喜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寒冷的冬天里拒绝阳光。冬，漫长的冬，在每天凝视日渐增多的钢筋水泥之后，在每天吸滤越来越高分贝的噪音之后，在汽车烟尘、白色垃圾、锅炉烟囱排放的尘滓让每天有更多烦躁的理由之后，那份对雪的期待与渴望，真真地就与日渐干燥的空气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对峙。 去年的冬天，在我的家乡河北，是一个雪的丰收之季。时隔多年的几场大雪，使那些感觉要消失的童年印痕，一下子突兀在我的眼前，突然攒积起来的单纯，极致的快乐，使中年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深深地体味到，年轻与梦想，就是被这种突然的不知所措映射与放大出来的。就在那一瞬间，一种介于踌躇与困惑的情绪，使我的心陡然间有了一丝颤动。那一刻，卧室的绿萝和深山里的落叶林，和我一起忘情地期待起来。走在路上，一边低着头，一边聆听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心情格外的好。雪，善意地强迫着平日依靠电气改变位移的人们，到大街上亲自走动，与大自然更加近距离地接触。这时候，人们之间身份和地位的差别一下就减少了，不同的人，体味在走雪路的共同的紧张和乐趣里。小城上下，顿时弥散了单纯和乐的氛围。他险些摔倒，另一个人笑着看他，同样的事情便一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笑声，一个人接一个人地被传递，一条街一条街地被传递。这笑声的背景，是被雪擦亮的天空，被雪装扮的建筑，被雪柔化的世界。 2010年的年末，至2011年的年初，我一直强烈地期盼着一场雪。 雪终于被我盼来了。那是一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清晨。醒来时，觉得卧室里格外地静，隔着落地窗帘，依然清晰地感觉到户外一种神奇而静谧的笼罩。心里陡增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与满足感，好像在昨日那个酣睡的夜里，我的梦中情人曾经光顾过我的卧室，吻了我的额头，且把精美的爱情谏言，留在我放在头顶处的那个日记本上。走过去，打开日记本，紫薇花香的纸页间，飘出一股沁人的芬芳，温馨的谏言不见，可诗意的情怀依旧；便匆匆走到窗前，将紫色碎花的落地窗帘一下拉开，哦，那场被我盼得有些眼蓝的雪，终于降临了！ 有了雪，冬季的世界马上就变样了。屋顶、树枝，平日那些生硬呆板的线条和平面，一下有了动人的维度，如素颜女人脖颈下多了一条精致丝巾，妩媚、活泼，充满着跳跃感，顷刻间，便把我的内心，填充得满满当当。我突然感觉，身为一个中年女人，我是一个极易被满足的人：一份纯粹的干净，一种直抵心灵深处的感动，就会使我那颗在世俗中疲惫的心，盈动与温暖起来。屋顶上那一片片雪，树枝上那一簇簇雪，因风的存在于某一罅隙残留的那一抹抹雪，抑或它们留下的时浅时浓的雪痕，湿润着，恬淡着，静谧着，微笑着。此刻，雪花依然在飘，其中有一瓣，不经意间飘到了我的心房，那些与雪花有关的所有的期待与梦幻，便也跟随着飘舞起来。 迎着雪花，在美丽的滨海新城漫步，是在这个漫长的冬季，我所做的一件最浪漫的事情。宽阔崭新的外环路，高耸挺立的建筑楼，在细密柔美的雪花中，增添了更多的诗意和婉约。外环路的人行道上，有许多和我一样感受雪花的人们。更多的是老人，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一边指点着那些此刻在人行道上装备节日的霓虹灯的工作人员。这场不小的雪，阻止不了人们迎接节日的急促脚步。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作为灯笼的主街区，细琐的准备工作非要着手准备不可了。从这些工作人员的身边走过时，我竟然呆呆地站立了好几分钟。看他们眉毛上、脖领上、发梢上蓄起的雪花，看他们在雪花中绽放的一张张笑脸，真是诗意而感人。 那时，老人们的说笑声，更多地被飘舞的雪花抵挡在我的耳外；行走在宽阔的外环路上，静，才是雪中漫步的极致所在。抬头，空中密密匝匝的雪花缤纷错落；展望，平日熟悉的万物都增加了迷离的神韵。世界被放大，然后又缩小，借助于雪花，我完全地占据着我自己的内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在这漫天的雪花中，老妈脸上的皱纹一定舒展开了吧。春节回家，亲人的团聚和可口的饭菜一直不能使妈的内心惬意起来，在每一个间隙，她总会情不自禁地走到离家不远的那片责任田里，对着干旱的麦田，思绪凝重。有一天夜里，妈被一场恶梦惊醒，当时嘴里不停地喊着“雪，雪来了！”第二天，我一直追问她梦到了什么，她只是说，忘记了，然后脸上涌现出失望的表情。庄稼，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土地，孕育的不仅仅是庄稼的生命，还有地道的庄稼人的生命。庄稼人记挂秧苗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记挂自己的孩子。妈的那个梦之后，我就知道，在这个没有雪降临的冬天，她的日子是多么地难过与困苦。这个春节，我也曾从那一望无际的麦田走过，一阵轻风，就可以使整片的黄土地弥散着烟尘。那些饥渴的冬小麦，显得无精打采，似乎要被正午的阳光引燃。 雪花曼舞的时刻，在距离之外，我仿佛亲眼看到，妈那随着雪花的飘动而明亮起来的眼睛；也仿佛看到，初春大地上，那一片片蓬勃而清新的生命绿色。 也许是因为一个阴差阳错吧， 2010年的最后一场雪，成为了2011年的第一场雪。在我的潜意识里，当最后和最初合一的时候，总是意味着长久和美。但愿，这2011年的第一场雪，能够给干旱的北方大地，带来长久的好运和永恒的希望。（2245字）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1-2-24 08:1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