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猪肉

　　小刘打来电话，说明天她家杀猪，叫我去吃猪肉。我说，太好了，我去。
　　第二天，我早早起身，从家步行4里出村到了公路，等了40多分钟坐上了公汽。乡下的班次间隔时间很长。公汽行驶20多分钟到了终点站。我花了10元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只用几分钟，就到了小刘的家门前。
　　小刘家门前，泼洒了一大片的猪血水，冻成了冰。院子里，几个大嫂端着菜盆来回走动，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小刘看见我，急忙迎向我，把我领进屋子。
　　屋子里有很多人，大概是小刘家的亲戚、邻居。女人们见了我，都嘘寒问暖的，不容我推辞，脱掉我的鞋子，把我推到炕里。之后，留下一位陪着我，其余的女人都出去干活了。在屋地木凳上坐着不同年龄段的男人们，他们都站起来，谦卑地笑了笑。这时候，我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吸烟的几个人，赶紧把烟掐掉了。
　　他们的衣服都显得肥大，大多数人穿的是军用绿裤子，自然不是正规的，而是廉价的地摊货。这些男人看着有些拘谨，一个个黑红的脸堂，黄黑的牙齿，小张着嘴，客客气气地笑着。我没有主动和他们搭话，我也笑笑。我喜爱敬重他们，不想没话找话。
　　我拿出手机录像，说，我好多年没有看过杀年猪的场面了。屋地坐在木凳上的男人们都附和着小声笑了笑，很理解很支持我录像的样子。他们总透着羞涩。
　　屋里屋外全是人，邻居，朋友，亲戚，都被请来吃猪肉。
　　我家也在农村，可小刘所在的乡村，相对来说比较偏僻，那里的民风民俗还很淳朴。
　　开始吃饭。炕上、里屋地、外屋地各摆放了一个大饭桌，就像操办一件喜事，人来人往的。几个妇女往饭桌上端菜，一大碗又一大碗。干白菜炖猪血、粉条，干白菜翠绿翠绿的，猪血紫红紫红的，粉条白亮亮的。酸菜丝炖猪肉，哎呀，酸菜丝切得那个细，猪肉油汪汪地打着颤。大豆腐炖白菜。芹菜炒瘦肉丝，没放多少油，清淡、爽口。红焖肉，看着就有一种质感，颜色也恰到好处。宽粉、鸡块、蘑菇。腌制的芥菜疙瘩，擦成条，和排骨、几个红辣椒放在一起炖。炕沿放一盆栽葱，郁郁葱葱的，小刘薅下几棵，扒了皮，用手抹了抹根，也没洗，放在了饭桌上，大家伙儿丝毫没迟疑，拿起葱就蘸酱。
　　各碗的菜才动几口，小刘就赶紧添加，一个劲地说，啥菜都有的是，可劲吃。我也不喝酒，叫小刘直接给我盛饭。我说我早上没吃饭，攒着肚子，等着好好吃一顿杀猪菜。她们高兴地笑。她们并不大口大口地夹菜，很小心的样子，有几个妇女一直低着头吃，吃完也没抬头，红着脸下地了。我在她们眼里是大地方的人。我有意无意地说，家里家外，我要干多少多少的活，还给她们看手上的茧子。有两个妇女伸出手和我比，她们手上的茧子比我的要多要厚，连手心都是老茧。
　　饭后，男人们离开，女人们收拾。收拾好以后，炕上就剩我和小刘。小刘的眼睛湿湿的，带着哭腔对我说，我们家那口子你说他欠不欠，半年前晚上下班，在路上捡到一个小猪仔。你说他非得捡一个小猪仔回来干啥？咳，这头猪死得太惨了，杀了六七刀子都没死，嗓子那地方，都捅烂糊了。我听了，心里一惊，咋？捅了六七刀子，猪都没死？小刘说，本来找了一个会杀猪的，可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没办法，又找来五个不会杀猪的来杀猪。小刘接着说，往猪圈一看，空空的，心里不好受。这头猪吃食才好呢，一顿半桶，连面带菜，吃到嘴里都带响。
　　聊了很多，眼看下午三四点钟了，我对小刘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把我的皮鞋递给我。小刘哈哈笑，说，就你有皮鞋啊？
　　回到家，我的脑门生疼生疼的，北风吹的。再加上感冒还没好，更难受了。
　　我和小刘相识于半年前，是在一个亲戚家认识的。当时，我感觉她很实在，就和她多聊几句。后来，我俩在县城的一家超市碰见，我给她买了一点礼物。礼物也没花多少钱，是我用偶然得到的购物卡买的，购物卡的金额是500元。
　　从此以后，隔三差五我就接到小刘的短信和电话，说太感谢我了，非要回请我。我对她说，我们挣钱都不容易，你家还有一个艺术生，不要随便乱花钱。我们家有那么多的粮食，干吗特意到街里吃顿饭？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不和你好了。小刘说，要给我一袋子小米，我说，我家有好多小米，吃也吃不完。
　　当小刘请我吃猪肉的时候，我坚定地答应了，我不想叫小刘背负人情债，我想叫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