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只凭一道菜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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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乡只凭一道菜
石广田
石广田
一个人喜欢和怀念自己的家乡,除了人和事,很多都和吃食有关。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域的饭菜千差万别,“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地道的地方菜,也就常常成了很多人怀乡的引子。
在我的家乡河南封丘,就有一道很独特的菜:卷尖。它和春卷有点儿类似,却又不大相同。卷尖的馅儿用的是五花肉泥,加入葱姜末、五香粉、食盐等作料,再和红薯粉芡汁混在一起拌匀。卷尖皮用的是鸡蛋汁摊成的薄饼,看似简单,一般人却做不成。把馅儿放到鸡蛋饼上,卷成圆柱,再放到笼屉里用大火蒸上半个小时,卷尖就做成了。新出笼的卷尖外皮金黄,色泽鲜艳,传说和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有些渊源。
每年春节待客,卷尖必不可少。小时候,除了烧火,我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用高粱秆锅排端上鸡蛋和食油,去大伯家请他摊鸡蛋饼。每次去,大伯都要吵我几句,“不就几个鸡蛋嘛!还端油干啥?咋不把你家的煤球搬过来?”反正越说越难听。我只能憋着不吭声——我喜欢吃卷尖,可母亲做不好卷尖皮。再说,我也知道大伯是嫌我母亲太客气。大伯的责备可以忍,排队等煎鸡蛋饼却极难受:一会儿三叔来了,我得让着;四叔来了,我还得让着……只要是长辈儿,哪怕不是一个姓的街坊,我都得让着。他们的理由都很充分:“小孩子家,没啥事儿,等会儿就等会儿吧。大过年的,俺可忙啊!”我觉得大人们不讲理,根本不管“先来后到”的规矩,硬生生把我晾在一边。等烦了,我把锅排一放,一声不响地就溜出去玩耍。
小孩子忘性大,一玩起来,摊鸡蛋饼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母亲等不及,就到大伯家找我,哪里有我的影子!等天黑下来我回到家,卷尖已经在蒸笼里蒸着了。赎罪一样,我赶忙坐到地锅前烧火,把母亲替换下来。卷尖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肚子干瘪的我不停咽口水,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啊。母亲一揭开笼盖,先掰下来一大截儿卷尖递给我:“先尝尝味儿咋样,甜不甜,咸不咸?”我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砸吧砸吧嘴:“中,不甜不咸,好吃。”至于味道,根本没顾得上分辨。大了几岁我才明白,母亲先让我吃卷尖,是怕我饿着。
待客的时候,卷尖作为一道凉菜,直接切成薄片装到盘子里,浇上醋和香油就能上桌了。凉卷尖与热卷尖比起来,味道不再浓郁,清淡了很多。喝酒的人喜欢凉卷尖,喝一口酒,嚼一片卷尖,自是熏熏然回味悠长。想想卷尖的由来,我总觉得它与贫穷下的无奈有某种关联:钱少买不起鸡鸭鱼肉、牛肉、羊肉,卷尖作为荤菜就显得很金贵,也是最巧妙的替代。
如今,县城里卖卷尖的小店比比皆是,即使不会做卷尖,想吃也不再是难事。离开家乡时,很多人都要多买一些卷尖带走,似乎只有这样,心中的离愁才会来得慢一些、薄一些——在异乡用一道菜寄托乡愁,家乡不就在眼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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