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行走的树

在我上班办公的地方，窗外有三棵梧桐树。两棵老树，一棵年轻的树，窗内是我，有一双苍老的眼睛。

令我感叹的是树木的生命力。并没有人去浇水，也没有人施肥，它的跟部被横七竖八的水泥板压着，长的却很茂盛。这三棵树，两棵要老一些，大约有一二十年的树龄吧，另一棵要年轻一些，显得枝干挺拔。年轻一点的树被两棵老树呵护着，好像是老树的独生子女，活泼而任性。年轻的树，身体发育的总是膨胀，我就想起上初中时自己的鞋子总是紧脚，那是鞋子赶不上发育的身体。那些年的空气都弥漫着生长的气息。生长是一种快乐，呵护是另外一种快乐。年轻的树每天在长，它身边的老树长不动了，但它倆对年轻树总是疼爱有加，把偶尔刮来的寒风挡住，把大楼之间有限的阳光让开，一任年轻的树树头高高地高过老树，一任年轻的树枝在高处招摇。

我在三楼，耳熟能详的就是树的招摇部分。我能听见年轻的树夜晚的歌唱。在有风的时候，她的歌唱能传出很远。树还调皮的把她们的枝桠伸进我的窗口，和我的手近距离地亲昵一下，又赶紧抽了回去。看着树枝，能看见绿色的汁液在枝桠里流淌，正是树木的血液，供养着不断诞生的新树叶。我一厢情愿地为它们划代，年轻树是老树的孩子，枝桠是树干的孩子，树叶是枝桠的孩子……在树木的家族里，每天和我耳鬓斯磨的是它们最年轻的孩子，是树木幼儿园的孩子。整天和孩子在一起，自己就凭生了许多的童心。

树木是寂静的。夜里我写作时候，她们都把呼吸控制到最小。只有班驳的树影从窗外飘进窗内。树木也是张扬的，风来是时候，树的枝桠就带动叶子激越地舞蹈，大风大舞，小风小舞。她们的舞蹈有时候是规矩的，有时候则是完全是找不到规矩的自由舞蹈——-这种舞蹈更加令人心动。她们舞蹈的时候就把我的眼神的舞蹈带动了起来，风舞动了树的枝桠，也启发着我身上潜在的肢体语言，四十岁的我到文化宫去学习中年拉丁舞，成了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

对于树来说，最美丽的季节不是在春季，而是在冬季。冬季时候，虽然寒风把树叶从母体上剥走了，但是树木并没被这场每年都要受到的打击而衰败，而是更坚定地把枝桠伸向天空，继续着生命历程。冬季也是树木走进婚姻殿堂的季节。寒风殇了他们的孩子，但是忏悔一般为他们织就了婚纱，一朵一朵的雪花就是婚纱的经纬。经过几个晚上，或者是几个白天，这样的婚纱就在金婚进行曲中织就。抬眼望去，啊，树木已经穿好洁白的婚纱，就要走进神圣的婚姻殿堂。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已经在春天到来之前发生了。

树木的美妙，常常使我自己也把自己当作一棵树，一棵会行走的树。毫无疑问，在我生命的所有年代里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树木的陪伴，童年时代在河坡老街时候，有会流泪的香椿树；结婚时候，有成了我的婚床的梧桐树；搬进单位的单元楼时候，小院子里种上了无花果树，无花果的果实会发出一种特异的甜味，一般的人会望甜而退的。去年去山西的花山和吕梁山采风时，在我的眼帘里一下子就冒出来那多的树，白杨树，桦树，柳树……叫不出名字的树，一棵棵，一排排，粗的，细的，细的，粗的，组成了树木的大家庭；组成了树木的王国。我在树丛里行走，完全忘掉了自我，完全进入了一个新的充满生机的世界。我唱歌给树木，树木说悄悄话给我听，我从形单影只中找到了群体，从孤苦伶仃的另类流入一个本来结实的主流社会。我就像孤儿终于历劲艰辛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我在树丛里无羞地流着眼泪，还在山头尽力地张开自己毛孔，充分地吸收和储存着阳光的热度，以便在体内产生光合作用。

窗外有三棵树做伴，给我带来许多同病相怜的快乐。城市的外围有大量的树木，我相信这三棵树会把我的信息传给它们，使我对于自己就是一棵树木的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我很高兴窗外有这样三棵树，让我完成了树的回归，使我的生活有了阳光和葱郁。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1-4-5 02:0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