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走了

　　蜗牛走了
　　从去年年底《蜗居》播出开始，办公室里，家里，酒桌上，屡屡听到关于这部片子的热议。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有叫好的，有叫骂的。叫好的说片子对现实的揭露批判很深刻，不乏经典的台词；叫骂的说片子很烂，怎么能替二奶平反、教人们学坏呢，什么价值取向和道德标准？
　　前阵子陪领导下工作组，领导大讲这部片子，作为跟班的，因为没看过插不上言说不上话，很是郁闷，便产生了看看的想法。期间，到沧海明月兄办公室坐坐，他正在摆弄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上前翻了翻，见有《蜗居》便拷了下来，周末一口气看完了。因为看得很快，基本来不及思考和品味，但确是百感交集说不清滋味，但确想说点什么。坐在电脑前，愣了一会神，敲出了标题的四个字――蜗牛走了。
　　蜗牛是谁？回到故事本身，围绕两姐妹展开的叙述：姐姐叫海萍，妹妹叫海藻，教师家庭出身，先后考上了江州（上海）的名牌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大都市打拼。没有社会背景，没有很高学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很不容易。姐姐的性格泼辣要强，是那种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人，选择的是一条很正统的路、很规则的生活方式，一辈子和一个人住在一所房子里、睡在一张床上，居家过日子：吃饭，争吵，做爱，算计，踏实、认真而疲惫。妹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式的依赖惯了的人，无论现实生活还是内心世界，都无法缺少一种必要的寄托和支撑，所以她没的选，一路被生活挟裹着，遇到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走到了什么路就是什么路。
　　还有一些围绕两姐妹展开的人物，相对重要点的是：苏淳，海萍的丈夫，一个典型的传统的老实巴交的底层知识分子，生活中，除了生活还是生活，在一望无际的生活中同舟共度的，是那个叫妻子的女人，在死亡到来之前，永远是坚强坚强要坚强，忍耐忍耐再忍耐――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的相互鼓气！
　　宋思明，市长秘书，一个胸有城府、工于心计、精明能干，前台幕后四处牵线搭桥寻租挪用权力，以期获得更高成就感的人。
　　小贝，海藻的男友，大小孩一个，尚处于成长中，单纯到脆弱的人。
　　陈寺福，宋思明的合伙人，一个江湖小角色、小混混。与片中其他人一样，都是跑龙套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后面会用到，所以交待两句。
　　人物就这些人物，情节呢？片子很生活化，简单归纳下：海萍两口子受够了弄堂里的蜗居，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一直在为买房做准备。但他们的收入与江州房价之间的落差实在太大，仅靠节流薪水买房，显然这辈子只能望梅止渴了。于是乎，咬咬牙，内债外债并举甚至不惜借高利贷按揭了一套住房。因为这套房子，因为高利贷，海藻的命运被改写了。之前，他与男友小贝蜗居在出租房里，日子原本马马虎虎没心没肺的，高利贷与姐姐、小贝们的态度，使她着陆回到了一直不愿望去想去面对的残酷现实。为了帮姐姐，她找对她颇有好感的宋大秘书借钱解燃眉之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迎刃而解，烦恼也随之而来了。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为了还宋的人情债海藻迷失了――陷入了生活的沼泽。之后，小贝离开了她，她投入了宋的怀抱。最后，怀孕的海藻被宋的夫人逼问钱的下落时险些丧命，在一天里永远失去了孩子、子宫，以及因东窗事发而自杀的宋情人。尘埃落定后，按照宋之前的安排，她到美国去了。
　　电视剧改编自网络写手六六的同名小说。原作没看过。电视剧中虽有明显败笔，但仍不失为精品。想象得出作者文风的个性张扬。片子看完后，在笔记本上乱写乱划了一些东西，八股风味，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关于“摘苹果”的问题。一个高挂在枝头的红苹果确确实实很诱人，摘取它可能需要也可能不需要理由，更不是什么难事，但摘到手能否全身而退呢？当初，你只注意到了苹果，根本没注意苹果树下那块松软易陷的沼泽地，没有注意到树下一触即发的地雷。对于海萍，房子就是苹果，摘到了就要小心翼翼地捧一辈子，稍有闪失就会荡然无存，比如苏淳的被捕，如果不是宋出手相救，他们的房子会属于谁？对于海藻，那用于还高利贷的六万元就是苹果也是诱饵，如愿以偿摘到的同时，自己也成了鱼钩上的鱼。对于宋思明，钱、权、色都是苹果，一个都不能少，所以他陷得最深，根本没有纠正和翻盘的机会，最后选择一头轰然撞死。触雷了肯定是炸伤哪算哪，没得挑的。陷进去了怎么办？光牢骚光悔恨没有任何意义，生活陷井不止苹果一类，享受苹果等美味的同时，也要承担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和道义质问，承担得了要承担，承担不了同样要承担。承担，才是对人性的真正考量，需要承担时，宋轰然而死，海藻悄然离去，陈寺福说：“与我无关，都是宋思明让我干的”，优劣高下立判。但没有谁是坏人，不过在自我保护而已。
　　二、关于“好人坏人”的问题。通常所谓的好人，主要指“善”的意思，也就是说对他人不构成现实的或潜在的威胁和伤害。坏的意思则反之。对此，我不认可。比照宋思明，他不是个好官（好官员在哪里？试想，如果他的周围清一色为人民的好官，他跟谁坏去？能坏出多大动静昵？环境要造就或毁灭一个人太容易了，究竟是造就还是毁灭？关键在于你的答案是否符合规则标准，答对了恭喜你，答错了零分），不是个称职的好丈夫，但他并不是我们心口相传中的坏人。人有好坏之象之行，但整体并无好坏之分。比照海藻，她对小贝的伤害，对宋家庭的破坏（没有她也一定会有别人来破坏，但造成破坏事实的正是她），她是坏人还是好人呢？恐怕说不上好也无谓坏吧，看站在谁在立场上看这个问题了。比照陈寺福，一个狗一般生存的人，除了物质的相对富有外，什么好没有，但说他坏挺牵强的。如此，宋思明就是宋思明，海藻就是海藻，陈寺福就是陈寺福，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们存在着生活着，欲所欲，要所要，无往而真实。站在这说话不嫌腰疼地对他们进行评判的优越感，仅仅来自于对体制规则的顺从和遵守罢了，无所谓伟大崇高之类。
　　三、关于感情与道德的问题。片子结束了，薇问我，宋思明到底爱谁――海藻还是妻子？海藻到底爱谁――宋思明还是小贝？我答：都有，不同的爱罢了！薇说：不对，宋思明真正爱的是老婆，海藻真正爱的是小贝。我没有反驳，但我知道，道德与感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是理性与非理性的问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感情，立足点出发点就是错的，怎么可能得出正确的答案来。人，根本无法从心底阻止自己去爱一个人或不爱一个人。爱，没有对错胜负之分，也并不是家规婚约能管得住管得好。家规婚约，能维持维护的仅仅是婚姻。因此，爱是很容易泛滥，且具有很大破坏性的东西，予人予已都是。也因此，对于世俗生活而言，最好像雷峰塔镇压赤练蛇一样，将它深深镇压于内心。有位哲人说：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蜇伏着巨兽猛禽。我以为，他说的是爱，是感情，是庞大的非理性部分。
　　四、关于“来时去路”的问题。每次看完一部片子，薇都会问题：怎么会这样呢？谁谁谁后来怎么了？这次也不例外，她问：小贝后来怎么了？宋的妻子后来怎么了？海藻到了美国会咋样？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自个想去，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了！导演编剧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历史没有如果，生活没有假设。”――每次我差不多都这么答。很多问题其实都这样，本身就是没有答案或无须回答的问题，之所以提出来，给你提供一种视角一种思路而已，你尽可以深深浅浅地想想并对自己的方向心态作出及时必要的调整，也同样可以置之不理一如既往地做好你自己。
　　以上，是理性的部分。关于非理性，事实上看完这个片子挺伤感的。人，真的很渺小很无助很可悲，有太多理由使我们这样认为，有太多例子使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同时也要看到，小小蜗居限制改造海萍海藻们的时候，江州市也正在限制改造着宋思明、陈寺福们，地球也正在限制改造着全人类。谁不是那只缓慢爬行的蜗牛昵？滚洋车轮碾压过通衢大道的时候，我们也划下了一生清亮的轨迹，向远处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