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浇 水

小时候常常约几个同村伙伴，去家乡的河里打浇水（在河里洗澡），也正是盛夏时节。
午后，等下地拔麦子累了的大人们躺在炕上，发出甜甜的呼噜声时，整个村庄显得格外静谧。我按妈妈的嘱咐把锅碗瓢盆洗涮停当，这是我一天最惬意的时候。
看着不远处山野里，云蒸雾腾弥漫着湿气，听着蛐蛐悠扬地歌唱，祖历河水淙淙地流淌，一种莫名的愉悦和快感遍及身心。
这时候我怎么也蹲不住了，就悄悄溜出自家小院，跑到对门喊出我的好伙伴小娣，牵上她的手习惯地跑到芳芳家门口，轻轻敲响她家的大门。芳芳是从白银市里来的娃娃，随她爸妈回乡转到我们村里的，前几天到河里挑水时贪玩，不慎掉入深水中险些救不活来了。我们要去河里洗澡，她妈肯定不让去的。
约出芳芳，我们三个一个和声：“打浇水去喽……”。小村里所有的毛小子们，不管男的女的，都轻轻打开自家的栅栏门（那时的农家的大门多半是木头椽做的栅栏），速溜速溜从里面钻了出来，总共十来个小伙伴，不约而同朝小河奔去。
十几分钟就都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小河边。我们一边跑一边脱衣服，一到水边将手里的衣服随便往岸上一扔，将鞋子两脚踢到到岸上，就下了河。河水清清，能透出河床里的每一颗石子来，在水里五彩斑斓随风摇荡。我们踩着流水踏着石子，脚下痒痒地、酥酥地。先是在浅水处走着，走到水能漫过腰身的地方就停下来慢慢往下蹲，整个身子浸在水里只露出个头来。那个舒适啊，真像重新投进了母亲的胎里，任凭它外面的世界再多精彩，再也不想出来了。
来一阵风，轻轻地摇动水面，波纹一道一道，在颈项间掠过，犹如母亲的手在温柔地抚摸。
记得跃进第一个下河，他最勇敢。河水最深处有发大水时大水冲开的旋涡，深近两米。如果你不小心走得靠近漩涡，滑了下去，那可就上不来了，毕竟我们是山里的旱鸭子。进福、熊虎等争先恐后鱼贯而下。我们几个女孩子跟在男孩子后面跑，看着男孩子一个个那么快下了河，急得一时半会找不到下水的地方，在河岸上打几个转，终于在另一处水深的地方，一个拉着一个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河。
那时我们都还小，但有了性别观念，不和男孩子在一处打浇水。下了河我们都亟不可待地先往自己身上撩水，除去一路小跑带来的炎热和汗水。夏日的河水，不热不冷刚好是人体的温度。河水像一位温柔、细腻的母亲，抚摸着你的每一寸肌肤，让你舒服得心里发痒。那种舒适和享受呀，只能感受不可言传……
贪婪地各自享受了一会之后，男孩子再不那么规矩了，开始打水仗了。先是男孩子们之间互相撩水看乐子，后来胆大者给女孩子这边撩上一把，有个女孩被惊得大叫一声，他们便更来劲了，接二连三地撩水，打得我们换不过气儿，睁不开眼。他们就在一边乐得哈哈直笑，笑得忘情时会直起身子站着笑，弯下腰捂着肚子笑。这时我们乘势而上，一起向他们泼水，一边泼水，一边喊“羞死了羞死了”，男孩子立马蹲下去不敢嚣张了。
盛夏日长，我们在河里要泡到下午四点左右才回家。到下午四点左右，我们都玩得筋疲力尽，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河里渐渐地没了喊叫声，只听得潺潺流淌的河水，偶尔有几只飞鸟留下一串叫声，从河的上空飞过，水面有几只蜻蜓掠过。
我们自由自在，和五彩的小石子们、和小鲫鱼们、和小青蛙们、和小蝌蚪们、和小河蚌们不时相逢在一起。我们相处久了的缘故吧，他们不怕我们，我们也不怕他们，相安无事，贪婪地在河水里游玩，和河水一起，忘了时间忘了时空。
风起了，水泛起串串涟漪，我们想起要回家了。小娣比较胆大，跑过去把男孩子的衣服全部收了来。于是男孩子走出河水打着寒噤，抱着膀子到处找衣服。我们这边女孩子蹲在水里偷着笑，笑着笑着喷出声来。于是他们你推我搡，最后打发熊虎过来要衣服。熊虎战战兢兢走过来，离我们两步就站住了，小弟手快，一伸手抓住他一只脚给拉下河来。这下可热闹了，情急之中，男孩子都光着身子一起跑了过来，连拉带抢，衣服被一件件抢了去。熊虎让我们围攻起来，直到他举手求饶，我们才放“虎”归岸。
就这样，每个盛夏的午后，我和村里的伙伴，在家乡的河里，我们年复一年地玩，享受着大自然的恩宠，沐浴着童年的幸福。一直到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就再没有去过家乡的小河。
让人难过的是，家乡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什么缘故，现在已变成一张干涸的河床了。 白银市, 锅碗瓢盆, 妈妈, 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