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里的青苔(修改稿)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听蝉鸣,虫子叫,久听,我就和这些桦树松树差不多了,冬天秃枝探蓝天的蓝,夏天树叶一个个听诊器,听空气的压力和跳动。所谓天籁,鸟鸣、蝉声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在高处,大地更深的里面。再听再听。还有轰隆隆的飞机声,稀里哗啦的倒矿石的声音,人的咳嗽和叹息声,城市里,唯一好听的是垃圾车播放的“梁祝”,接近天籁——我理顺不好世俗生活,我就走到这片林子里,听树和草听的,安定下来,树枝伸展。
刚才路过江边,观老者钓鱼:一个杆,一排小钩,蚯蚓为饵。问:如何钓得?老者不言,用余光示我,倾刻,鱼杆的末了,铃声响起,老者悠悠转线,慢慢起钩,两条大个儿的“媳妇鱼”。丹东话:“媳妇鱼”彪,“彪”近于呆傻,单说媳妇, 大多数并不彪,一般不丑,因为这个世界上主要欲望和希望都由她们制造,过了四十,她们才渐渐与钩和饵脱离关系,背和肩变厚,话语多了,几天重复一件事,一个题目。
没有什么能比一片叶子、一声鸟鸣给我更多的启示了——我一大早又回到了这片林子。我低头,一个老树根,经过五冬六夏,把自己挺出地面,成为脊梁,青苔愉快地顺着老根奔跑——它们的葱绿,由我的目光指导,从这一簇跳到那一簇,然后跳回来。近处,一只大黑蜂——一个快速移动的没有方向感的黑球、黑熊、轰炸机。除了交配和争夺领地,它更多显示神性。人和动物植物的最大区别是,人发明了文字和货币。非洲狮群、鳄鱼从未发起过任何一次世界大战。树往高处走,也只开化结果。
除了长高的人和树,还有千万种生命,天生微小低矮。亿万年生命史的有,蚂蚁、水母、深海里的一种瞎眼鱼、沙鳖、草履虫。蚯蚓一条线,水母基本是一个圆,鱼游水,蚂蚁上树,牡蜊在海里终生固守一块礁石。这里的苔藓,低乃高,老而新——长白山最高峰没有钻天杨,却生长着地衣和苔藓,苔藓可以从我的脚下扩展到南极;今年新生的一只长腿蜘蛛,正在这古老的青苔上,用轻妙的步伐夸张它的爬行;蚊子是盯过恐龙的——我猜猜而已。
来日,我将收获一块墓碑,将用小字在碑的下角刻上“观察者”。观察是行动也是事业——我与一棵小草交流一下态度,比挪动某个数据的小数点意义大。人们善意的目光经常指给我虚弱的正道,而我的目光需要避开地下室,去看水流的缓急,潮涨潮落,山色的走向,月亮的弯度,岸边石阶缝隙里一棵小草的经历。一只麻雀,一只松鼠,经常是我心情的重要标志。现在我的目光正放置在这只蚂蚁身上——它漫步这片菁苔,衔住远古的深绿,挺胸抬头,我借机跟进,摆动着自己目光里的青苔。
今天我的记录还有:一只松鼠的身色棕红,尾深黑,它的后面紧跟着一个同样色泽和体态的孩子,它俩一棵树一棵树走,一段一段,向上向下。我蹲下,一个长脚蜘蛛,正在舞蹈——它肚皮贴地,再用长脚把自己支起来,再放下再贴地…....在中国古代宫女那里,电影里,我见过这样的舞蹈,我欣赏着,但手指尖,忽然就伸向这曼妙,虽未及——这“宫女”迅速逃离——我奇怪的是,手指尖竟然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欲望,去触及这美妙的古典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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