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赌了32年的气

一场赌了32年的气 　　文 跌落人间的羽毛 　　一个人的双肩该有多厚实？才能挑得起一个民族的兴旺？一个人的双手要有多丰满？才能拧得起一个国家的兴衰？一个人的背脊该有多宽阔？才能背得起一座山的重量？ 　　挑得起的，那是一个民族最优秀的领袖！拧得起的那是一个国家难得的主席！背得起的，那是人间的智者！ 　　而我，硬生生地把国家一项为国为民的“计划生育”政策产生的弊端，全部压在一个极为普通的男子身上。这一压就压了整整32年，从我呱呱坠地到今天已是两个孩子的宝妈，我一直在赌着这一场气。发上一篇文字《跌落人间的羽毛》的时候，有人给我留言说30岁，挺年轻的。我打趣说是挺年轻的，感觉都还没长大。是啊，赌气是真正的孩子或者永远长不大的熊孩子们常做的事。真正的成人已经懂得释怀或者原谅亦或是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又有什么气可赌的呢？ 　　长到32岁，确切的说是我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才觉得我长大了。从明白一个普通人，挑不起一个民族的兴旺，拧不起一个国家的兴衰，背不起一座山的重量。作为一个普通人，如果我们一定要把只有伟人才能承担得起的重量押给他，就像给一条清澈的小溪建起坚不可摧的大坝，只能阻挡自己的流淌。 　　这个普通人就是我《跌落人间的羽毛》文字里提到的干爹，我一生下来就有的干爹，也是这一生唯一的干爹。但整整32年了，我从没叫过他一声“干爹”，哪怕是很小声的在心里默念的称呼都从未有过。他很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是他的女儿，但每次换来的都是我的白眼，他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用白眼看过的人。我对偷过我的、骂过我的、欺负过我的、嘲笑过我的、讽刺过我的、踩踏过我的、甚至把我打得半死的，我都只是默默的离开从未让其打扰过我的平静，当然也从未给过咬牙切齿的白眼。而他，我却整整给了32年的白眼！ 　　我呱呱坠地时，不知道父亲在不在场，而他是一定在的，也是第一个说我是他女儿的男人。记忆里也听母亲提起过他，说他自从我降生过后没有多久就不在从事管计生的工作了，常在去往镇上的路边摆摊卖粮种，例如豆种菜种这类的。每次母亲背着我经过他的摊位旁，无论忙与不忙，他都要揭开盖着我的小被子看一看，满脸的欢喜。后来我有一个堂姐嫁到他家那个村子，去我堂姐家时要经过他家门口。堂姐很热情，总是常常叫我去她家玩。我是想去的，但又必须得经过他家门口，这让我觉得很别扭。堂姐很热情的叫过我很多次我都没去，因为不想看到他，这个与我基因无关却硬生生的说我是他的女儿的男人，感觉有一肚子的火。如果不是他干这样的工作，我就不会被赶到荒山野岭去降生，众人也不会说我是捡来的，姐姐不高兴时也不会说叫我滚回山坡上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脐带还连着母亲，还一丝不挂，还没有见过我的亲父亲，他凭什么就说我是他的女儿。这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 　　有一次堂姐很热情，我便跟着堂姐去了她家，走到他家门口时，他老婆看到了我，并把我拉到了他家，那时候我十几岁的样子。那天，他没在，他老婆取了两个鸡蛋下了一大碗面条端到我的面前。那时候的鸡蛋面在当地农村算得上是美食，吃完我就离开了。就怕待时间长他来了，我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去过他家。进入中学以后也很少回家，学费、零花全由哥哥嫂嫂给，回家的理由就更少了。听说后来他也去过我家，只是我没在。直到我27岁结婚那年，父亲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吃我结婚的喜酒，他说在外地不能来。于是我结婚他也没有到场。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娘家这边的酒席是前一天，婆家那边酒席是第二天。娘家这边的酒席他家一个人都没来，我也没想过要他来。婚礼热闹一些的还是婆家那边，毕竟很多准备的东西都是为那边准备的。 　　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他家的每一个都长什么样子了，我想他们也早已忘记了我。只是不料，我正在给一大帮老老少少的乡亲们分发喜糖时，有个中年妇女定睛地看了我好几眼，好像有些惊奇，片刻后没有说话离开了。我没有过多的注意，继续给亲戚们分发喜糖。待乡亲们吃着喜糖的时候，刚刚那个中年妇女又回来了，我本想给她些喜糖，她说她不吃，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双手。说着多年不见，我竟长这么高了，还嫁进了他们家，难得的缘分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怎么会有这样的缘分，我娘家婚礼时说在外地，而我婆家婚礼她却到得那么早。原来，那个从天而降的爹和我老公的爷爷是一个辈分的，也是一个家族的。这是我没有想过也没有想到的。他老婆看到我那么惊奇后离开，原来是去找我的婆婆问了个水落石出。无论如何，我都叫不出那个带妈或爹的称呼，无论他们有多么的热情，我总觉得有一道难以越过的坎赌注我的喉咙。尽管她热情的说了很多话，我还是没有叫她，吃过早饭她就离开了。 　　婚后第二年春天，我在家里养了一群牛，整整20头。那一年春天，我的大宝宝来到我的生命里，我在人间的地位也从女孩变成了母亲，疼痛也上升到了生命的巅峰。 　　3月8号那天，是我老公的二哥二嫂们从省城赶来老家请乡亲们吃喜酒的日子，一整天都很热闹。大宝宝是3月14号出生的，8号那几天我还在甸着个大肚子，很多时候还要干活。一整天都很忙碌，有时候连饭都难以顾得上吃。直到傍晚，客人们乡亲们都陆陆续续的散去，我们一家人人才坐下来一起吃饭。我们摆好碗筷，盛好饭，他恰好走进屋来，公公婆婆很热情的招呼他喝酒吃饭。而他说饭已经吃过了，只喝酒！还说今天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喝个痛快，便端起酒碗一口就喝掉了半碗酒。公公笑着打趣说这辈分不能乱了，按理说我现在是他的孙媳妇儿。他不觉得好笑，又是大半碗白酒一饮而尽，满脸就血染的一样红得刺眼。也说起了酒话，他说他不管什么辈分不辈分的，我永远是他的女儿！ 　　那一餐饭，我一改平日里的散漫，吧啦啦啦几下就吃完并立刻离开了席桌，甸着大肚子给牛牛们加食草去了，他后来说了些什么酒话我也不知道了。 　　我正在静心的看着牛儿们吃草，他又来了，脸也更红了。他扶着牛栏的墙壁，目光朝我望了望，嘴唇颤动了好久才挤出三个字“牛儿乖！”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很多年了，我一直把所有的怨言都放在他这里。如果不是他，家里家外的人都不会说我是捡来的，那么我就是和普通的小朋友一样都是有家的。或许，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那么敏感多疑。比如大我五岁的姐姐不高兴时说叫我滚回那个坡上或者滚回他家，我不会那么多疑难过。比如妈妈有时候和姐姐睡而不和我，我会哇哇大哭，他们都笑我时我也不会那么难过。而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女儿，却不把我带到他的家。6、7岁的小孩在做什么，很多还在父母的背上，还在父母的掌心里，哭了有人哄着，笑了有人跟着笑。而我，每天在田边放鸭子，还要给邻家嫂子背小孩。因此种种，我像个哑巴，小朋友们也不愿意和我玩，还总是欺负我。 　　我认为所有怨气的根源都来自他，32年我从反省过自己。 　　直到我走完国家的这项计划生育政策，从我自己的幸运降生到我已有大宝又躲藏到江南生下小宝，再到国家的这项政策改变，整整32年。偷着生小宝的时候，老家的计生政策还不允许生二胎，如果生了是不给上户口的。很多家庭因为给超生的孩子上户口，花了多年的积蓄不说，还要到处去求人。有的实在找不到关系，户口没法上的，孩子7、8岁了没办法上学的比比皆是。而我，就是倔强的认为，两个孩子就是好，无论如何我就要生两个，当然我也只认为两个孩子好，多于两个我也是倔强的认为三个不如两个。在老家，很多年龄不到的、计生范围外的生孩子都是躲躲藏藏的，有的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有的躲到树林里，山洞里，也有的跑到省外。不管别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是我，我就要大明大白的生，还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待下来生，既要保证我的健康不受影响，还要保证宝宝的健康快乐。而江南一带我08年09年就已经来过，是我喜欢的生活之地，于是在2013年春天便来到宜兴，并在2013年腊月生了小宝。 　　大宝两岁少俩月小宝就降临了，我的时间就全部给了孩子，我苦在其中，也乐在其中。转眼小宝就三岁了，快要上幼儿园了，最愁的就是小宝的户口问题。16年初国家政策就下文说超生的孩子上户口容易了，于是远在四面八方打工的都一齐涌向老家去给孩子上户口。听说有的排队上户口排了好几个星期都还没有轮到。有等不了的就花很多钱走后门，有的没钱就慢慢的等。 　　2016年我小宝的户口也是必须要上的，否则2017年下半年也没办法上幼儿园。我知道这个事情急，但我永远改不了我天赐的散漫，于是原本16年暑假要去上的户口拖到了寒假。我以为我又要像大家说的，要去计生局挨上一刀完成结扎手术，抱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带着自己的小孩排上长长的队伍，慢慢的等待。因为我极为不愿意求人，如果遇到难题，跪下求人与死亡都可以解决难题，那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17年1月14号，恰逢周六当地赶集市，我怕晚些会很挤，特地起了个大早，独自带上需要的证件及俩宝宝去派出所，打算慢慢的等。我以为那里会有老乡们在外地传说的长长的队伍。结果，我到达派出所时，门口空无一人，约莫5分钟的样子，派出所的卷帘门才缓缓的上升。待卷帘门全部卷起来以后，我左右牵着宝宝们走进户籍办理办公室，里面有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一男一女工作人员。我把早已准备好了的资料双手递给那位手边空闲一点的女工作员，不足十分钟就完全办理好了。她把办好的户口本递给我，我不太相信这么快就弄好了，问了一句“这个户口已经办好了，不需要其他手续了吗？”她微笑着说已经好了。走出户籍办理办公室，我就先给孩子他爸打了个报喜电话，毕竟这也算是一个惊喜。 　　如果是在过去几个月甚至再长一些时间，那就得求人了，甚至人求了钱花了事情也没办。对于很多超生的父母，最难的也是户口，孩子没户口什么也做不了。曾经孩子的户口问题在老家难倒了很多英雄好汉啊！而我，算是蜗牛爬上了今天的高铁，安全也快速！ 　　捧着热乎乎的户口本，摸摸完好的腹部，左右看看乖巧的俩宝宝，回望过去在故乡走过的每一寸热土，哪里都有我的热血，哪里都有我的热泪。“计划生育”四个字折磨过我，今天也宠了我。 　　成长的一半是折磨，另一半是恩宠。当我们走完这一半折磨一半恩宠组成的圆时，才明白，折磨是给生命上色，恩宠是给生命前行的勇气。而他，生命里第一个说我是他女儿，我却从未叫过他爹的男人，我一有委屈、有怨气就会想到的男人，从我降生他就一直存在我的生命里。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充当了我怨气的大坝。而我犹如流动的小溪，对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大坝，在我没有越过大坝的高度被其阻挡流淌时，我的眼里满是黑暗，怎能不怨？ 　　心里还有怨气的人，不管年龄多大都不能称为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当我把那些怨气当做一种历练，把扔掉怨气当做一种修炼，待我看不到怨气的时候，我已站在大坝的顶端，满眼青山绿水。从大坝顶端跌落，便是瀑布！从谷底顺流而下，是生命的另一种写照，清洗人间的肮脏或者保持自己的清澈都是人生不错的选择。 　　如果没有来自于他的怨气，我的生命将永远苍白如纸。因为，没有他，我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与一项遥不可及的国家政策相连。作为一位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去谈论一项包罗万象的国家政策，犹如一滴水要去想象大海存在的意义，似乎不太现实。但水滴可以通过烈日的暴晒，离开海面，变成云朵。它依然是曾经的水滴，但因为所在高度不同，他看到的也不一样。曾经有鱼从自己身边游过，但不知道鱼儿离开自己还能活。当自己变成天上的云朵，它会看清大海存在的意义。如果再从云朵变成大海里的水滴，它会发现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价值。 　　生命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怨气，但我们要努力把怨气踩在脚下，当我们踩着这些怨气站到一定的高度，明白所有的怨气只与自己有关时，正是我们生命放光的时候。做一盏灯，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不管是平民，还是主席，只要丢掉所有的怨气，把自己的灵魂放到一个能审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高度，平民会成为星星，主席会成为太阳。平民有平民应尽的义务，主席有主席应尽的职责。是星星就照亮自己周围的那一小片黑，是太阳就照亮整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