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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散文(外一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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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兰散文(外一篇)


                                      石板街


  到石板街了,各色各样的石头,从遥远的山上搬运到石板街,都变成了平展展的石头,在这条街上趴着,一睡就是几百年。


  很多人没有来过黔南都匀,甚至连“都匀”这个地方的名字都没听过,但您如果打开“都匀”的高德地图,一定会发现石板街。石板街是都匀的名片,连同都匀的百子桥、文峰塔组成了都匀情愫。我小时候,常常被爸妈牵着手来到石板街,不过,没有太深的印象。离石板街不远的是三街,三街住着我的姑妈,姑妈做糯米饭做得好,还会做苗人做的黄米粑粑,每次去了姑妈家,都能可着肚子吃个够。离三街不远是裤裆街,裤裆街是都匀最繁华的地方,且不说能买到时髦的衣服,连都匀最有名的饭店也驻在这里。我的嘴巴馋时,就求妈妈带我去裤裆街,当然,妈妈不会带我进饭店,只是偎在街边的小吃摊,给我买上一块冲冲糕(都匀的特色小吃),或者一碗豆花。


  长大了,就不馋嘴了,对裤裆街就没有什么兴趣,最喜欢的就是去石板街走走。来到石板街南口,从南往北走,迎面就是两个凶兮兮的石狮子,石狮子的屁股后面是平展展的石板衔。其实,说平也不平,街道有缓缓的坡,黔地多山,都匀是大山怀抱中的“盆地”,地随山形,难得一见平原地区的平镜。我倒是喜欢这种不平,路面高高低低,会给眼界带来一些变化,绝不会不会一成不变。凡是变化的东西,才有真正的生机。


  石狮子是安静的,蹲在石台上,给人的感觉是静中有动,能感到它的两条后腿力量很大,随时可以跃下平台,飞奔而去。人需要交流,石狮子也需要交流。石板街两边是卖东西的商户,忙着各自的生意,他们无暇与石狮子交流,也很可能没有这份想象力。我不然,我喜欢这对石狮子,喜欢它显得夸张的造型,一种极致到内心的生命张扬。这对石狮子,嘴巴张得那么大,还用舌头舐着牙齿;眼睛睁得那么大,不见眉毛,只有凸出的眼珠子;鼻孔那么大,好像是通天立地的烟囱……我是见过东部地区石狮子的,虽然也是狮子的造型,但大多睐着眼,好像睡熟了,不似石板街头的石狮子这么来神提气!


  石板街还有牌坊和木楼。牌坊是木头的,但础石依然是石头,还有牌坊门楣上“石板街”三个字,是石板街的眼。石狮子更不要说,更是石骨铮铮,高昂的头,一点也没有取媚的意思。不像生活中的一些人,说出的话,是站着的,一挨到做事,全趴下了。石板街上当然行人多,有外地的观光客,更多的还是买东西和不买东西的都匀当地人。很多都匀人像我一样,有事没事喜欢到石板街走走,走在石板街上,感受的不是接地气,而是接“石气”,窃以为石头虽然固体的,也有气体,走久了,你一定能感得到,千万不要说石板街上无地气,石头就躺在大地上,怎么能说无地气呢。


  大凡搞做珠宝的工匠,搞到最后,都喜欢把珠宝打磨抛光。石板街两边无珠宝店铺,只有银饰店——苗族布依族女孩子戴的银饰,白闪闪的。石板街街道油光发亮,青闪闪的,这些石头来到这里时是青石,现在依然是青石,对这些青石进行抛光,不是机械,而是行人的脚板。行人的脚掌就是有体温的“抛光机”,有意无意把石板街擦得油亮。石板街的路面除了有坡度,由于时久路基松,有些地方会有凹陷,都匀人审美眼光很独特,没有勉强把路面修整平,路不平,也是一种美,石板街是一条个性张扬的街。


  石板街两边的商户,商户老板们有的在铺面里面等客人,有的则喜欢站在门前,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希望他们能够驻足到商店看看,买不买东西,至少也能增添商店的人气。商店很杂,除了卖银饰的,还有卖民族服装的,卖宣纸的,卖书的,做广告的,刻录光盘的,照相馆,还有刻字做锦旗的……在诸多商户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卖银饰的那几家小店,见不到老板,只有穿布依族服装的少女,守着店。少女们会说布依族话,我写诗歌或者散文,涉及到布依族风俗习惯,总喜欢到小店和少女聊聊。


  我写作困倦的时候,喜欢到石板街上走,喜欢脚丫子被石头“啃”的感觉,有的时候干脆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子走,等脚底板走痛了,灵感也就来了。构思作品时,也在石板街上走,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石板街的陡坡前,原来的显得略平的石头,一下子不规范了,不是那么四方有致,长的,短的,宽的,窄的,有一些石头被时间风化,开裂,成为三角形的,甚至有矩形的,无论形状怎么样变化,石头好像很懂石头,你咬着我,我噙着你,成为整体,无论是怎么样的外力,也休想把它们分开。


 是的,世界上很多东西是分不开的,石板街上的石头分不开,我也和石板街分不开,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匀的石板街一直依偎着我的脚,微微地痛,也微微的幸福着。

  
                                       《周庄浅影》
  
  已是深秋,我又一次来到了周庄,代表了江南风情的周庄。


  很多名人都知道的周庄,把照片留在周庄,在周庄开辟了书斋,我没有名气,就是淡淡的一名中学教师,但我喜欢写诗,喜欢周庄的风景:一枚蓝月亮升起在周庄,一只船游了过来,慢慢悠悠地,船娘独自唱着船歌。


  我来到周庄,是为了——寻梦。梦在哪里呢?推开窗,就是蓝色的天,蓝夫有一些我想象中的草和树。周庄也有草和树。周庄的草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草,树也是普通的树。我住在周庄的外面——祥云旅社,旅社的外面有一高地,是人工所为的假山,山脚有一棵芭蕉树,它迎我而来,显然不是玉树临风,因为它宽阔的树叶一半绿,一半黄,即使绿的叶,其边缘也卷起了焦灼的黄。不由感叹季节的残酷,它手中有一把冷酷的大刀,一刀一刀把植物们砍黄了吧。


  顺着草和树再往前走,走近了假山,许两丈,不算高。不高的山也是山,绝不是豪华别墅。因为是深秋,趴在山岩上的藤叶不由自主地变红了,还有杂草,它不会变红,只能变黄,只有石头是青的和白的,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一直是这样。
  还有树,也不是什么高大的树,而是三根金竹,叶是绿的,竿是黄的,我捏住竿,爱抚它,它也没有抵制的意思。还是走近了一丛草和一棵树,也怪,沙沙沙地走进一块草丛,它们並不怎样讨厌我,用细长的草叶舐着我的腿;树也没有欺生,我抚摸它们,它们就舔我的手,冰清玉洁。尤其是那棵芭蕉树,离我却很远,就给我打招呼,待我走近了它,它那宽大的手掌,简直可以包住我小巧的身躯,弄得我倒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小姑娘。


  我想起前年到周庄时,在双桥遇见了一位画画的天津美院的女生。女生长得眉清目秀,她十分认真地画写生。她笔下的双桥近似于梦幻,和眼前的真实的双桥不太像。不由问姑娘,你画的不太像呢。姑娘很大方地答道,真正的艺术总是存在于像和不像之间。我喜欢和姑娘对话,还问起陈逸飞先生画的双桥以及不幸英年早世,姑娘说,人都会死的,但双桥会永远活着。


  这一次是再访周庄,我必须承认,我是一个对月光敏感的人,因而选择了夜游周庄。夜色中一切都是曾经熟悉的,弯弯的河道,小船,拱桥,黛瓦白墙的房屋,水中的天和天上的水……不知天鹅有没有到过周庄,或许她们都到月宫散步去了?油然感到今晚的周庄,有些沉寂,厚云遮月,游人稀落,一如这深秋的树叶。事物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小商贩在桥上消失,芭蕉树在墙根生长。看不见水一样的女子在河边舒展水袖,更嗅不到女子散发出的丁香一般的幽香。


  傍晚十点,走出周庄景区,回到下榻的祥云旅社。洗漱之后,就安歇了。夜半,被窗外的月光惊醒,起床,穿着睡衣走到窗前,打开窗帘,哦,遍地白亮的月光。周庄的那些房子,那些桥梁,那些水,仿佛就在眼前。还有那位画写生的北方女孩,仿佛也融进了风景里。浮想联翩的我,自己就被什么东西幻化了,魂灵上升,汇合云彩。能够从天空俯瞰沈苑,清晨的竹叶,那些古代的书生啊,牵着马,用诗经和离骚抒发才情。


  上次从周庄回到都匀,曾认真地写过周庄的青花瓷,认定这些瓷器有着人品和人格,青花瓷的青蓝色蕴含着虫鸣,水色,河里的月光。我的生命力的竹,在青花瓷的色泽里生长,在瓷盘里盛开兰花……我梦回到山谷,穿上地衣,听着地心发出的声音。我希冀自己回到桑叶,和蚕宝宝一起聆听老和尚的敲木鱼声,回归幸福的安静。


  这一晚,月光这么白,照进青花瓷的蓝,胴体透明;青花瓷更蓝,我也跟着蓝了,蓝中透白。月光是梦,我也是梦。在梦中,风摘下我,把我许给梦中的蝴蝶,不知是周庄的蝴蝶,还是庄子的蝴蝶?


  一切是轻轻浅浅的,轻轻的我,已经融进了周庄的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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