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和我一起翻山越岭的人:空山
2020-09-17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痴迷于山的人,最好的归宿,可能就是把自己的生命连同梦想,一同交付给大山。只是,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山峰如此痴迷。初识他,他是个沉默的男子,走在队伍前面。有时回身看看我们,如果距离已拉远,就站着等一等。那一次,鱼哥邀
痴迷于山的人,最好的归宿,可能就是把自己的生命连同梦想,一同交付给大山。只是,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山峰如此痴迷。 初识他,他是个沉默的男子,走在队伍前面。有时回身看看我们,如果距离已拉远,就站着等一等。 那一次,鱼哥邀约他来带我们去大象山。刚开始走山的我们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菜驴,见了山石树木要大呼小叫,见了山花野果也兴奋莫名。他默默走在前面,任我们在身后聒噪,见我们委实跟不上他的步伐时,才停下来,等在路边。但他没有不耐烦,平静地看着我们一步一挪地朝他走去。 那时我们不懂什么是强驴。一年后,当我们与其他人一起走山时,才知道,如果不能按自己的节奏和步伐来走山,纵算路程短,也非常累人。就在大家说以后再不与这样的人走山时,我想到了他,放慢了脚步的他,站在路边等着我们的他。 不过,他是一个难以讨好的人。 我们特别贪图享受,走山也不例外,要背着馒头、黄瓜,还有酒和肉,一次甚至背了一整锅鸡汤。这样的时候,他和鱼哥都不与我们坐在一起。他们是真心爱山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喜欢简单和朴素,每次下山后,我们都想方设法大吃大喝,一说到羊肉就眉飞色舞的鱼哥有时候还会带我们去吃,他则一点也不为饮食所动,下山后挥挥手就独自离开。一次在山上,午餐时我倒了一小杯白酒递过去,他摇头,说不喝。我又拿了鸡翅和鱼罐头过去,他依然摇头,说不吃肉。我完全不知要怎么表达感激:这样的强驴,愿意带着我们走山。 其实他很温和。 走山的时日长了之后,会认识许多走山的人。一相遇就问:你走过十峰没有?你爬过哈巴雪山没有?也有人会炫耀:我从高峣走到猫猫箐只要四十分钟,你呢?他从来不提这些。带我们走山的时候,一个人走在前面,有时鱼哥和他并排,有时就他一个人。知道我们很菜,也不取笑,有着足够的耐心,等我们在前路。 有天陆顺十分开心地与我说:他约我一起去探路。被他这样邀约,也就是一种认定:成为强驴了。与他们一起去探路的人,还有长跑运动员,他自然也不弱,取得过马拉松比赛的名次。 但这些精彩的过往,他从不与我们提起。这样的沉默仅仅是因为他认为没有什么好夸耀,也知道人与人之间有着不同。就像他爱山,却从不言爱一样,用行动就能证明一切。 我喜欢这样的人。 想了又想,他与我说过的话,只有两句。在一个水库前,他喊我:昙昙,帮我拍一张。我简直受宠若惊。因他是不拍照的,就是我们拍合影,他也会来接过我的相机,让我去队伍里站着,由他来任摄影师。他见我怔忡,便解释:这里风景实在太好。其实他这样的走山人,什么山中风景没有看过呢?于是我暗自喜悦:他是认为我的摄影技术还不赖吧?照片中的他,有些腼腆,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走山。 花开花谢,人聚人散,都是自然。没有特别留念,也没有想过更多。 没有走山后,我与那群好喝酒爱吃肉的山友们偶尔会聚一聚,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继续走着山的他们有时会聊到鱼哥,但我们从来没有提起他,他是鱼哥的朋友,如果鱼哥来,那么,偶尔,他也会来。 我不知道,他不会再来。 鱼哥曾说过,等我腿好了,来带我们去山中看杜鹃。那时,我以为腿好后,就可以再与他们一道走入山中。 夏婷的脚曾扭伤过,医生让她至少休息三个月,结果她等不了这么久,一到周末,就一拐一拐地去走山了。脚一好,她就穿越哈巴雪山,参加梅里雪山的外转走山和内转走山,数天看不到人烟,自带账篷睡袋和吃食。她说:好不容易见到一棵草,都想一嘴咬下去,太想吃蔬菜了。就在我表示羡慕时,她立即说:你不要学我,我是用生命在走山,这样的路线你不要走,而且要你先养好腿。 我理解这样的痴迷。她不是想征服山,她只是太爱山了,想多一刻,再多一刻与大山相守;想多一点,再多一点了解大山。 我也爱山,在不能走山的这些日子,一有时间,我就背着相机在公园里东游西逛,拍那些花那些鸟来舒解我心内的怅然。但我的爱是理性的,虽然怅然,我也能接受。 夏婷则不是,她几乎一刻也不能离开大山,下班后,独自一人开车二、三十公里,爬到山峰上去看日落。纵是脚受了伤,也要走在山中。他也是这样的人。这就是爱在程度上的区别。 那天下午,我在家中,鱼哥的小姨妹郭珍来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后,松了口气:“你乖乖在家就好了。”她说有群山友去陕西走山,失联了,她担心我也去了。三天后,我刚上QQ就有山友告诉我,他,在陕西遇难。 我已无法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些关于大山的故事,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不过我知道,他已和山溶为一体。 他叫空山。 一个人爱山,爱到要用山来为自己命名,爱到一刻不停歇地要与大山相伴,那么,或许,把整个的自己交付给大山,也是一种殉情吧。我深信,这个沉默如山的男子,把自己的灵魂和肉身,在那个风雪之日,皈依在了大山深处。 如果有来世,如果我们还能够在走山途中相遇,那么我想问一问,再带我们去走一走大象山,走一走小水井,好吗?我知道他会答应,就像我知道,他会站在前路,温和地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一群孩童,走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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