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草

　　薄荷草
　　刘川北
　　薄荷，在我的概念里，应该属于南方的一种草木，离我很远，远到不见踪迹，只能嗅嗅它的味道。就像北方，冬天天寒地冻，夏季又奇热难忍，这样的环境真的不适合长出什么奇花异草来。初识薄荷，是在一块糖里，一块薄荷味的硬糖，放到嘴里有点涩，有点麻，有点细微的酸……一种清凉的带着雨后的湿润与明朗的青草的香，在舌尖化开，迅速传遍每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打了个激灵。薄荷的味道不同于水蜜桃的甜，不同于苹果的香，比起尘世的这些味道来，薄荷的味道更细腻，更含蓄，更浓烈。
　　和薄荷有关的，还有薄荷油，薄荷味的香烟，薄荷味的口香糖……如果有一次初恋，让我再次回到白衣飘飘的花样年华，我希望它带着薄荷的清香与缠绵。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像是诗人的自言自语。其实，薄荷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高贵，第一次见到薄荷，是在傍着一条河的，一户百姓人家，草篱笆，菜园子，边边角角，荒长着野薄荷。椭圆的叶片，墨绿深沉，带着锯齿，浑身上下布满绒毛，茎秆有棱带着紫气。这就是薄荷呀，它隐身在豆角，黄瓜架的下面，隐身在寻常百姓家，我这等凡夫俗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把一株薄荷领回家，种在屋前。第二年，便长出了一大片，滋生得越来越多，有人来访，一听说薄荷都很高兴，想要，就自己动手拿铁铲子挖几棵去。半个村里人家，都有了薄荷。搬到小城之后，我仍然牵挂着老家，老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熟悉的，都曾与我天天眼对着眼，混过日子。屋前的薄荷，依然春天萌芽，到夏天的时候开紫色的碎花，不需年年耕种，野草一样生命顽强茁壮，我叫它薄荷草，就像叫一个孩子的乳名，亲切自然。我把薄荷带回小城，养在花盆里，放在阳台上，有时候，泡一杯清茶，随手放两片薄荷叶子，茶就有了薄荷的清凉之味。有时候，困乏无力，便摘几片叶子，揉出汁液，涂抹在太阳穴上，功效类似于薄荷油。薄荷可以在煮粥，熬汤放一些，还可以炒鸡蛋，做素食，有了薄荷，味道更清爽。
　　关于薄荷还有一个传说，冥王爱上了一个美丽的精灵，他的妻子十分嫉恨，把精灵变成了草，长在路边，任人践踏，但这种柔弱的小草被无数的脚踩过后，散发出迷人的幽香，人们非常喜欢它，叫它“薄荷”。薄荷的传说来源于希腊，它给世人以警示：爱上不该爱的人，很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所以希腊人有一种说法，放两片叶子在眼中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保持眼清目明。只是一种传说，大可不必因此引来不悦。最起码它提示了一种信息，薄荷，有精灵般惑人的才情姿色。
　　水仙花开
　　案头放着一盆水仙，每天与它对视，有了一种老朋友般的默契与温暖。最初的时候，块状的鳞茎置在清水里，像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黑黢黢的，丑陋笨拙，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凌波仙子”的清朗与飘逸来。两三天后，冒出鹅黄色的芽，接着，伸出剑一般碧绿的叶子，探出长长的花梃，顶出淡绿的有些透明的花苞。等待水仙花开的那段时间，紧张而愉悦，担心错过一眼，便错过水仙花最美的一刹那。
　　“啪”地一声，花苞打开了，那声音冷静，细微，是用心才能听见，才能领悟的天籁之音。一个花苞里有三朵，五朵，六朵不等的水仙花，一朵开了，等着另一朵花开，一朵一朵把柔弱中空的花梃压低了。水仙花朵儿不大，六个花瓣，色白，像玉盘，花心是金黄色，耀眼夺目，用“玉台金盏”“金盏银台”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水仙花挣脱了束缚，伸展腰肢，摆出第一个动作，有的仰望期待，有的低头无语，更有的花两两相望，“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头戴金色皇冠的水仙，在清波上翩然起舞，轻灵而优雅。读书读累了，或者眼睛盯着电脑，感觉疲惫的时候，就停下来，凝视一会儿水仙……在和水仙的交流中，心里少了一份孤独与烦躁，多了一份坦然与宁静。
　　水仙花静静地开，倾吐着淡淡的幽香，我的一个朋友说，水仙花的香，是处女香。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很惊讶，惊讶之余，便释怀，会心一笑。水仙花不及原野上的雏菊开成片，排成阵的热烈与奔放，少了喧嚣与张扬，静守一方，在一钵清水里吐露芳华，岁终年暮，为中国人很看重的“年”增色添香。文人雅士，把水仙养在书房陋室，算作岁朝清供，可以入画，可以入诗。宋代诗人刘克庄描写水仙“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芬绝可怜。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齐白石，潘天寿都有水仙的佳作，齐白石有一副《水仙睡猫图》，清雅，灵秀。
　　汪曾祺的散文提到水仙，“养水仙得会刻，否则叶子长得很高，花弱而小，甚至花未放蕾即枯瘪”，把水仙的球茎、叶芽，雕刻、弯曲、成型，一盆水仙，便有了喻意与象征，“一帆风顺”“玉壶茗香”“喜庆元宵”……这门技艺，对于我来说，是学不来的，况且我的骨子里还是喜欢水仙的一派天然，就像美人的浓妆艳抹，美是美了，却拒人千里之外，亲近不得。水仙开得正盛，爱养花的邻居提醒我，花败之后，千万不要扔掉，把水仙埋在沙土里，来年给它一钵清水，还会邀来水仙花开。